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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末年徽宗朝“六贼”中,除了“公相”蔡京、“媪相”童贯,还有一位“隐相”,便是梁师成。身为权宦,梁师成与童贯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经常以文士自居,为人也更加“阴贼险鸷”,故有“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谋于后”之说。
《宋史·宦者列传》,梁师成字守道,性“慧黠”,且“习文法,稍知书”
梁师成与秦朝那个熟悉法律、写得一笔好字的宦官赵高十分相似,梁师成最初供职于宫中书艺局,后领衔睿思殿文字外库,主管对外传达皇上旨意。那时的梁师成被“以隶人畜之”,充其量是个抄抄写写的书记员,整日“入处殿中”专门习仿宋徽宗的笔迹,学成后“凡御书号令皆出其手”。经他抄写的诏旨字迹可以乱真,“外廷莫能辨”,活脱脱就是徽宗皇帝那手著名的“瘦金体”。
“认爹”成为“隐相”
梁师成毕竟不是正经读书人,因而“实不能文”,可是他头上顶着个进士头衔,又不能不装装样子、“高自标榜”一番。在号称史上“文人天堂”的北宋时期,凭梁师成肚子里那点文墨,自然拼不过满朝遍野的才子鸿儒,于是就想出了“拼爹”的歪招——哪怕这爹不是自己的“正爹”。
梁师成“自言苏轼出子”,主动报料说自己是已故大文豪苏东坡的私生子。梁师成为了认这个“爹”,还不惜花钱上赶着巴结苏家的人。苏轼的三子苏过因受到父亲的牵连多次被贬谪,直到宋徽宗继位、苏轼故去,苏过才结束放逐,但仍不得志,梁师成于是大送温暖。
《宋人轶事汇编》梁师成“自谓东坡遗腹子”,因而“待叔党(苏过字叔党)如亲兄弟”,曾对自己的管家说,“苏学士使一万贯以下不须复”,随便他拿去花。
梁师成自曝为苏轼私生子这则花边新闻,在当时社会也算不上多大的名誉丑闻,至多是给这位绝代名士又添了段风流野史,但苏家人对梁师成的殷勤却并非人人买账。《宋史·苏元老列传》中,就记载了苏轼这位从孙“不给面儿”的故事:时任太常少卿的苏元老为人“外和内劲,不妄与人交”。梁师成摇身一变以苏家长辈自居,攀亲“欲见之”,并且索要他的文章,遭到了苏元老的拒绝。于是梁师成的报复接踵而来:不久,朝中即有言官弹劾苏元老持“元祐邪说”,其学术议论模仿苏轼、苏辙,不宜在中朝任职。苏元老由此被罢为提点明道宫,贬到位于如今豫皖交界鹿邑县的这座皇家道观去做了住持。苏元老叹曰:“昔颜子附骥尾而名显,吾今以家世坐累,荣矣。”不久便死在那里,时年只有47岁。
梁师成认“爹”,原本是为了“拼爹”,但在当时,苏轼这个“爹”还有历史问题尚未“平反”,因而并非认了就能拿来说事儿。苏轼的问题出在他的所谓“元佑党人”身份上:宋哲宗绍圣年间为恢复新政,将包括苏轼在内的一大批旧党人物加以贬谪和禁锢,至徽宗一朝,仍是“天下禁诵轼文,其尺牍在人间者皆毁去”。梁师成于是以“先臣何罪”向宋徽宗诉冤,结果还真起了作用,自那以后“轼之文乃稍出”,朝廷对其禁锢渐渐有所松动,梁师成终于可以苏轼文章继承人的身份虚张声势了。
随着“拼爹”效应的显现,梁师成一发而不可收,竟“以翰墨为己任”,凡“四方俊秀名士必招致门下”。家中“多置书画卷轴于外舍”,广邀宾客前来观览、题诗和句。众多附庸者中,凡遇合意者“辄密加汲引”,培植为自己的党羽,无论官职大小,皆可得阶而升。宋人王明清《挥麈余话》载,尚书右丞王安中早年负才不得志,在京师开封“茫然无所向”,时逢梁师成乔迁,其新居“极天下之华丽”,招四方文士前去助兴。王安中献上《歌行》一首,梁师成“读之大喜”,随即荐之于上,不数年便得以“登禁林,入政府”。梁师成在朝中有接近天子的便利,因而他的党徒中也不乏朝廷重臣,比如王黼就曾“父事之”,就连不可一世的蔡京父子“亦谄附焉”。梁师成还曾“所领职局至数十百”,创下这一史上最牛的兼职记录,所以在开封都城中,人们将梁师成视为“隐相”。
梁师成作乱
梁师成不仅有权提拔大小官员,而且还有能量干预科举,并从中“益通贿谢”:找他来求科场功名的人须先“入钱数百万”,梁师成拿了钱,便“以献颂上书”为名令其赴廷应试。考试结束后宣布名次的“唱第之日”,梁师成“侍于帝前,嗫嚅升降”;在他的“美言”之下,行贿者不愁不能中第。在梁师成的破坏下,北宋末年科举及第者越来越滥,《宋史·选举志》载:宣和六年(公元1124年),礼部试进士“万五千人”——跟今天人们调侃说“往大街上扔块石头就能砸中个博士”的情景差不多,正式“奏名赐第”者八百余人,因上书献颂“直令赴试者”超过百人。由于梁师成手下像储宏一类的小吏“皆赐之第”,这一年的科场创下“自设科以来”历年之盛,此后“杂流阉宦,俱玷选举,而祖宗之良法荡然矣”。
梁师成“貌若不能言”,却“阴贼险鸷”,一有时机便“遇间即发”。《宋史·翟汝文列传》:梁师成“强市百姓墓田,广其园辅”,被时任给事中的翟汝文弹劾,梁师成便使出阴招罢黜翟汝文,将他外放到宣州。同为北宋末年“六贼”的宦官李彦,在梁师成的包庇下得以强占百姓民田、四处为非作歹。一日李彦遭到言官举劾,梁师成恰巧侍于宋徽宗身侧,竟然“抗声”喝斥,直接将举报人吓退。“六贼”中的王黼也正是靠了梁师成这柄保护伞,“倚其声焰”,光天化日之下将自己左邻、已故门下侍郎许将一家赶走,强占许家住房,引得“道路愤叹”,街坊路人皆为之不平。后来,梁师成与王黼做了邻居,两人勾结日深,引起宋徽宗疑心,梁师成这才恩宠渐衰。
梁师成的末路
靖康之年,金军南下,宋徽宗昔日那些大臣大多随这位已经禅位的太上皇东渡避难,梁师成虽已失宠于宋徽宗,却因当年在太子东宫对宋钦宗赵桓有保护之功,而“以旧恩留京师”,受命继续辅佐新君。正当他为此得意之时,却被太学生陈东、布衣张炳等“力疏其罪”,指其与唐朝权宦李辅国一样“有异志”,当予制裁以正典刑。宋钦宗赵桓虽是个优柔寡断、反复无常之君,但“迫于公议”,最终还是“诏暴其罪”,将梁师成贬出京城。梁师成行至半路,被押护他的差役缢杀,以“暴死”上报,家产随后也被籍没。
梁师成由于“善逢迎,希恩宠”,渐渐“得君贵幸”,随后“窜名进士籍中”。这种太监金榜题名的事,除了在五代十国时期那个“先下蚕室,然后得进”(蚕室即行阉割之所)的南汉王国以外,还真是旷古鲜见。由于得了个进士,梁师成在宫中蹿升得极快,自观察使、留后至节度使,又至检校太傅、太尉、开府仪同三司,一路平步青云,最终成为“隐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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