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墨魉
（这些小小的可怕生物仿佛无穷无尽......可怕吗？）
说书人 原来如此，是替朋友寻找亲人，为此不远万里来到大炎，实在令人钦佩。不过，灰齐山，勾吴城？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附近有这样的城市......不过这里离天岳倒是不远。兴许是某座不知名的小山头，也有可能。
乌有 呃？天岳......？
克洛丝 麻烦了呀。
炎熔 ......抱歉，请问我们现在在大炎的哪里？
说书人 此地在婆山地界，名为婆山镇。
炎熔 ......？
乌有 （没听过，绝对没听过！）
炎熔 那、那今年的年份是......？
说书人 今年是景祚七年，如今已过立春，恰逢除夕。
乌有 ......啊？
炎熔 （小声）景祚？
乌有 （小声）恩人呐，不瞒你说，我历史学得不好，但景祚......起码近几百年，都未曾听过这么个年号啊......
炎熔 ......
乌有 （小声）咋、咋回事儿啊恩人？难不成咱们这是一推门回到一千年前了？
克洛丝 （小声）一千年前会有这种园林建筑吗？
乌有 （小声）那显然不能！莫非是这位煮伞居士信口开河？可我看他文质彬彬的，不至于吧？
说书人 三位英雄，你们帮了忙，就是我的贵客，有什么问题直问便是，大可不用客气。
炎熔 ......能劳烦您给我们讲述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吗？实不相瞒，这里并不是我们一开始的目的地，看来是迷了路，有些茫然。 比如......比如就说说这座城镇？
说书人 啊......婆山镇的来历可就大有说法了。相传七十年前，某个富商家起了一场大火，殃及无数。富商受了惊，打算离开那里，另寻一块风水宝地作为自己颐养天年的地方。 在那之后，同镇的人们却在满地灰烬中，找到了一幅古怪的画。
炎熔 ......画？
说书人 没错。房屋都烧得一干二净，那幅画却安然无恙，掸去灰烬后，完好如初。富商听说了这幅画的事，掏了大价钱重新买了回来，图个辟火消灾的吉利。 富商在新居里，越看这画中风水，越觉得中意。便发动上百家仆，去寻找这画卷中描绘的山水宝地——
说书人 ——于是就到了这里，有了这座镇，有了这园林。
炎熔 ......是您的祖辈？
说书人 非也非也，世事无常。几十年前，富商死后，几个儿子都不学无术，散尽家财。 正巧我爹因为某些机缘巧合，有一笔闲钱，这才买下了这座园子，定居于此。之后，因为这附近少有天灾，山川秀美，吸引了不少风流雅士，久而久之，婆山镇就有了今天这般规模。
克洛丝 （听上去真奇妙呢。）
炎熔 （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那，这天色......？
说书人 天色？
炎熔 呃，就是，白天和黑夜好像混在一起了......
说书人 我们素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位有何疑虑？
炎熔 从钟声响起到现在，两个小时......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太阳的位置从来没有变化过，这是什么原因？
说书人 太阳？变化？ 日月悬空，日在东，月在西，千古不易，变换什么位置？ 嗯？各位怎么露出这副脸色？我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吗？
乌有 欸，恩人，打断一下，打断一下啊。 敢问先生明天是不是也会在这里说书？
说书人 那自然。
乌有 既然明天如此，那想必昨天也是这一把折扇，一块醒木？
说书人 赋闲在家，只有收集怪书这一个癖好，只靠说书打发时间。故而每日申时，雷打不动。
乌有 欸，那这日月恒定不落，“今天明天昨天”，这“一天”，要怎么定义？
说书人 乌兄真有意思，十二个时辰为一天，这还用问吗？
乌有 呃......十二时辰，二十四小时，指的不是一昼夜的时间吗？
说书人 噫，奇了怪哉，几位究竟是从何处而来的？十二时辰，指的是从极东日出之地，到极西月出之山之间所需的时间呀？当然，也指这段路途的路段划分，婆山镇自东到西，便是由巳到亥。我听说山外有山，难道鸿洞山外，东升河下，其他的地方不是如此？
乌有 这......光是一个婆山镇就占了这么大地盘，其他地方要是有镇子，不得永无天日啊？
克洛丝 或者永远是白天，睡觉都睡不好呢，真糟糕。
说书人 这......这我还真不清楚。
炎熔 你从没有离开过镇子吗？这里没有其他游客？
说书人 从来没有。很少有人来这里，而离开这里的年轻人，也很少回来。不瞒几位，我们如今所知道的“大炎”，也不过是从富商留下的一些藏书中获悉的罢了。
炎熔 ......这里没有遭遇过天灾？
说书人 同样极少。除了典籍记载，至少我们这三代人，从未见过。 正因此，我们从不轻易离开婆山镇地界。也正如你所见，来此地的游客都寥寥无几，更别提官差和信使一类的人物。说如今的婆山镇与世隔绝，丝毫不为过。只不过，也唯有不问世事，方能惬意。
乌有 ......
炎熔 那些怪物？
说书人 唉......不知从何时开始，每逢除夕前后，鸿洞山里时常会有些妖物来骚扰城镇，大概三五天时间，这么多年了，一直如此。这些年，我翻遍典籍，问遍了那少之又少的外乡人，从未找到解决之法......不过只要躲到有太阳的地方，那些妖物就不敢靠近。与其冒着风险去和那些怪物拼个你死我活，不如求个平平安安，躲在太阳底下，不过一夜不眠而已......久而久之，就成了我们这里的习惯。
乌有 唉！我还以为这里当真是世外桃源，居然还会有这种麻烦事......那些怪物，太过恐怖，不主动靠近，是明智之举啊！
乌有 （小声）恩人呐，这听着也太邪门了......
炎熔 ......先生，这是最后一个请求。 您也知道我们来这里，是来找人的。我这里有一件，呃，信物，您见过吗？
说书人 这......？
说书人 唔......。 ......巧夺天工啊。 但是......很遗憾，如此非凡的物件，我若是见过，一定——
村民 先生，宴席已经备好了。
说书人 好，好，请问几位在镇上可有住处？
炎熔 暂时没有......
说书人 来者是客，不如就在这里歇息一段时日，等除夕过了，再赶路不迟！
乌有 （小声）恩人，您看？
炎熔 （小声）反正也没地方去......不如留在镇子上收集情报。这里显然和我们知道的“大炎”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以及，我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还是没有头绪......
乌有 好！ 那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去客房——————
克洛丝 到头来还是没有任何线索......不过这里的茶闻着好香，这是大炎的绿茶吗？
炎熔 ......克洛丝！
克洛丝 没关系啦，我有分寸。
克洛丝 ——
克洛丝 能喝。
炎熔 放在这儿的水果......
乌有 啊，恩人是要试毒？早说啊，我来我来！
炎熔 喂......！
乌有 呜唔！嗯，恩人呐，这水果可水灵了，还怪甜的。
炎熔 我不是那个意思......
乌有 没有的事！俗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炎熔 倒不是担心他们下毒......只是逐步确认......我们四周的一切。
克洛丝 其实你还挺烦躁的，对吧？没关系，大家都一样，一头雾水。
克洛丝 就像是重新确认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似的。
炎熔 ......重新确认吗。你们在这里休息吧，我还是要去外面看看。
乌有 怎么能让恩人独自劳累呢！我毕竟陪您一起去！
克洛丝 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吧，现在这个情况，谁都坐不住呀。
乌有 好嘞，那咱们......一个时辰后见？
炎熔 好。
炎熔 ......你觉得他可信吗？
克洛丝 ......虽然在荒野上遇见落难者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巧合这种东西，是最不值得相信的啦。
炎熔 我想也是，而且他欺骗我们也是事实。离巢的钳兽是极具攻击性的。虽然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趴在树枝上一副悲惨样......但是那里离车祸地点有足足八百米。 而且看他的动作......
克洛丝 就算没有恶意，总是要互相保留一些的嘛。 ......我会稍微留意点的。
乌有 ......唉。
（虽说突然被卷入了莫名怪事......但也算是因祸得福......）
（话说回来，这可真——不是闹着玩的啊......要是找不到回去的办法，可咋整......）
（唔......但炎熔和克洛丝确实有恩于我，这事儿也不能赖她们......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乌有 哦哦，抱歉抱歉，实在抱歉，看我一直想事情，一时间都没注意前面——
嵯峨 ......啊！
你看着面生，想必是外边来的吧？小僧已经很久没见过外来客啦！
小僧名叫嵯峨，是来自东国的云游僧！敢问施主从何处来？
说书人 ——点睛之笔，最是难得。徐夫人苦思冥想，始终缺那最后一笔。
徐夫人不敢妄动，却又始终找不到最心仪的念想，心烦意乱，只好上街散心。正巧听见一位屠户吆喝，身旁笼子里，关着一只肥美羽兽。 徐夫人盯着那只羽兽看了许久。兴许是意识到了死期将至，这头畜生木然地注视着往来的行人，反而不怎么闹腾。看着看着，徐夫人不由开始想象起来，若自己是那只羽兽，心里，会想着什么。 来往的都是无法理解的异类，远离青草与河畔，在这处不属于自己的文明的荒野，孑然一身。命运早已不再是可以被谈论的范畴，只能谋求一场盛大的解脱。
说书人 单单用无助和麻木是无法形容那种感觉的——徐夫人不由得靠近了几步，羽兽似乎是被这种异想天开的眼神所吸引，也朝徐夫人看了去。就这一刹那，根本不需要什么强烈的技法、稀少的色彩，也根本不需要担忧那位买画贵人的心情。成与败，得与失，徐夫人在这只待宰的羽兽眼里，都找到了答案。她掏钱买下了那只羽兽，在自家院子的小池里养了起来，便立刻提笔点睛，水到渠成，再无半点阻塞。
第二天，徐夫人顺利完成了那幅仕女图，得到达官贵人们的盛赞。带着满贯金银回家的路上，徐夫人却始终觉得点睛之笔外，还缺了点什么，怅然若失。直到她推开家门，看见那只在池子里扑水的羽兽，才恍然惊觉。 她本以为自己功成名就，跳出案板久矣，殊不知只是换了处水塘，再无自由罢了。如今的徐夫人早已不是那意气风发的年轻女子。 提笔数十载，名利双收，但丈夫英年早逝，如今又要处处看他人脸色，又有谁来为她点睛，把她放回她的田野上呢？ 当晚回到徐府的，只有一车车金银财宝。
据说之后有人在姜齐地界见过徐夫人，但无论如何，自此之后，这位被誉为“风华所在”的女画家，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二十年后，夕城权贵间流传起了一幅据说是徐夫人绝笔的画。 世人多以为假，与徐夫人早年作品格格不入，不明所以。画多留白，画中只有一只羽兽，形貌若死。 许多品鉴者以为，同样画兽，当时有不少大家画的飞禽走兽，栩栩如生，灵动非凡，仿佛随时能走出画卷。而这只羽兽，生硬异常，毫无生机，故而被认作假画。 徐夫人的仰慕者中，有一位名叫归余的人，归余年轻时经商有道，如今又家道中落，散尽家财，前途未卜，最是失意时。 归余看见这幅画，看见那羽兽的眼，如遭雷击。梦游似地回到家中，久久不能释然，寝食难安十数日后，下定决心，重整旗鼓。
炎熔 ......
说书人 ......世事无常。兴许只有同为失意人的归余，才能看清徐夫人埋藏在那只面若死灰的羽兽双眼里，生生不息的渴望，以及那“兽囚于画中”的意味吧。 生活，生活莫过于此。
炎熔 ......先生果然搜集了许多奇闻轶事，让人大开眼界。不过，好像大都是关于炎国画家的传说？
说书人 是了，我的书房里藏书颇丰，也不乏各路野史笔札、志怪小说，但其中大部分确实都与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大画家有关。当然了，也有记载一些因为各种原因籍籍无名，被埋没在大炎宏史中的小角色。虽然最终未能崭露头角，却也有对这片大地的惊鸿一瞥，不知被谁记录下来，也不知真假。
说起来......炎熔小姐替朋友寻找的那位，也是个画家，对吧？ 若是师出名门，或是在某地小有名气，指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炎熔 嗯......
嵯峨 施主你看，这里就是小镇的出口啦。
乌有 哦哦！这样的天色，不提灯笼真的是什么都看不见！ 敢问大师，你去过镇外吗？
嵯峨 唔？你们不是从外面来的吗？
乌有 啊哈哈，我......我当时大醉一场，一觉醒来，就已经跟着伙伴们躺在客栈里嘞。
嵯峨 是这样啊。镇西边呢，有座鸿洞山，从这里出去，走个几里山路，就到啦！不过鸿洞山常年有奇异鬼物出没，小僧还是不建议你擅自靠近呀！
乌有 ......鬼、鬼物，就是那些怪物吧，大师可知道那些东西的真面貌？
嵯峨 能猜到点线索罢了，不敢妄言。小僧一般把那些东西叫做“墨魉”。
乌有 墨？啊，是因为它们都会变成一滩污水消失吗？果然贴切，真不愧是大师啊！
嵯峨 过奖过奖，只是小僧儿时，常听住持爷爷说起“魍魉”的鬼故事，记忆深刻罢了。
乌有 谦虚谦虚。
嵯峨 本地人将墨魉来袭的日子称为“除夕”，得彻夜不眠，躲去求太阳庇护。这倒是和小僧听闻的大炎“除夕夜”有不少差距...... 莫非，这是因为大炎地大物博，各地方风俗各异？
乌有 没有没有，我那儿也没听说过这么个除夕，那些墨魉我更是前所未见。
嵯峨 小僧云游四方，见到墨魉的次数也寥寥无几。来到婆山镇后也是这样......
乌有 唉！那我们可不是倒了大霉......刚来到这个地方，就遇上了墨魉袭击城镇......幸好没持续多久，不然我可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嵯峨 小僧还以为施主掐指一算便事事皆知了。
乌有 哪儿能呢，我要有那个能耐，也不至于——
乌有 ——慢着，你说的那些墨魉，平时可会离开鸿洞山？是否会有落单的墨魉偶然靠近？
嵯峨 小僧闲来无事便会在镇上溜达，从未见过墨魉靠近，除了上次，那可真是成群结队啊。
乌有 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看见一只，就意味着有一群？
嵯峨 小僧以为，多半如此。
乌有 那、那咱们最好赶紧跑路......
嵯峨 唔？施主什么意思——啊。
小女孩 姐姐姐姐！
克洛丝 唔，又怎么了呀？
小女孩 爸爸说过，你是帮助了村子的英雄，那你一定很厉害吧！
克洛丝 嗯~英雄就是厉害的人吗？
小女孩 不是吗？
克洛丝 英雄只是愿意帮助其他人而已哦。
小女孩 是这样呀......啊，姐姐你看，这里就是我说的酒楼啦！
小女孩 叫醉......醉晴楼！
克洛丝 ......很漂亮的炎国字，你认得出？
小女孩 认得出！
克洛丝 好，咱们进去看看。
小女孩 哇，这里的客房比我家里还亮堂！
克洛丝 确实还不错。
小女孩 姐姐你是打算住在这里吗？好棒！
克洛丝 (摆件......桌椅制式......还有文字的样式，都是线索，全部记一下吧......)
克洛丝 唔......等一下......
小女孩 哇！我刚才是不是听见——
克洛丝 ——钟声。
乌有 大、大师啊，咱动作能不能快点？
嵯峨 急不来急不来，小僧得敲满十二下才可以呀！
乌有 可是——噫——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从房檐上飞过去了！？
嵯峨 还差，最后三下！
乌有 我、我来帮忙！
说书人 唔......一天之内竟然来了两次，竟如此频繁？
炎熔 “一天之内”......就是说二十四小时之内吧。 白天黑夜不会交替还真是麻烦，万一睡了个懒觉，岂不是再也记不住时间了......
说书人 哈哈哈，偷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不过，炎熔小姐可真是从容不迫，想必先前突然面对那些怪物，也未曾生怯？
炎熔 ......突发情况总是很多的，您看上去也非常平静。
说书人 你看咱们头顶烈阳，那些妖物啊，到不了我这里的。
炎熔 不会有人受伤吗？
说书人 若撤离慢了，怕是在所难免......只要不因此丧命，就已经是万幸了。
炎熔 ......煮伞先生，我有个提议。
说书人 小姐请说。
炎熔 我们会帮助婆山镇安然度过除夕，那些怪物并不强，我们会尽全力保证村民们的安全。 我想等到婆山镇安全之后，煮伞先生能帮我们离开这里。
说书人 离开这里？这当然是小事一桩，可......小姐初来乍到，真愿意为我们以身犯险？
炎熔 没事的，那些怪物只是可怕，其实不怎么厉害。
说书人 ——那我先替婆山镇的所有人，对小姐道一声谢。
乌有 恩、恩人！
嵯峨 哦哦，施主就是乌有口中的恩人炎熔吧！幸会幸会，小僧名唤嵯峨，来自东——
乌有 诶诶诶，大师大师，自报家门就先等等吧，那些墨魉都冲进镇子里了！
炎熔 ......魔......两？
嵯峨 是小僧给那些鬼物取的名字。
说书人 墨魉......墨魉，取自魑魅魍魉，如此甚好，总算有个统一的称呼了。
炎熔 那些墨......墨魉不算什么威胁，不用那么紧张。
嵯峨 哦！颇有气势！甚好！
乌有 恩人呐，我感觉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炎熔 有什么不一样的？
乌有 它们，就是，呃，有点儿......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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