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登基的第九个月,书案旁接到他都无权决定的一个奏折。该奏折是负责修建清西陵工程的恒亲王弘晊和内大臣户部尚书共同呈递,请示内容是:“在泰陵地宫内,是否为现在的皇太后钮祜禄氏预留出棺椁位置。”
作为帝国最高当家人唯独这件事情不能做主,他迅速向其生母请示定夺。孝圣皇太后迅速下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懿旨,大意是:“宗宪皇帝入藏后应力求安静,若将来再度开动地宫,心里不安。况有我朝昭西陵,孝东陵成宪可遵,泰陵地宫不必预留分位。”
虽然理由冠冕堂皇,却完全表明了乾隆母亲决不与雍正合葬的坚决立场。在当时,作为皇帝的后宫女人,百年后如能与皇帝合葬是一种巨大的荣耀,而乾隆母亲钮祜禄氏的决定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与雍正彻底的分道扬镳。
新皇帝乾隆尊重了他母亲的决定,从天性来讲,他与母亲的感情最好,在森严冰冷的红墙之内,只有母爱才能给他真正的温暖,而其母也因为生了这个儿子实现了“母以子贵”。早年进入雍亲王府时,只是一个普通丫头,干些端茶倒水的活计,直到被雍亲王胤禛看重,才得以彻底改变人生走向,只不过这个重大改变对于钮祜禄氏来说其中心酸只有自己知道。她从来没有因为生下了康熙皇孙,而同四阿哥雍亲王大谈名分,更不存在有了儿子弘历就去排挤、打击雍亲王四阿哥身边从未生育的其他女人;也更不存在因争风吃醋在宫中勾心斗角,因为政治地位而闹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所谓的“宫斗”至少在康、雍两朝后宫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
直到康熙见到小孙子弘历后,(乾隆)喜欢得不得了,指名要看看乾隆生母。当钮祜禄氏跪在康熙面前后,康熙不禁感叹说:“果是有福之人,有福之人!”《清高宗实录》此后她的地位和心情才逐渐好转。
乾隆出生时,其母刚刚19岁,直到康熙召见时,已经年满30岁,在长达12年的时间里,其再无任何子女出生,一方面说明她生育乾隆也及其偶然,另一方面又说明,此后雍亲王对其十分冷淡,甚至是因为乾隆的出生她才有了名分,本质上,在“宫花寂寞红”的宫廷,这种情况并不鲜见,只因她生了一个让康熙都要瞩目的儿子,雍正不得不在此后给其名分,却没有给其任何感情。可以说不仅未得雍正任何独宠,而且是格外的冷落。到雍正去世,在长达26年的漫长岁月里,其内心的苦闷,被冷落的凄凉,一直让她处于落落寡合状态,是雍正典型的冷暴力受害者之一。
雍正九年,雍正的皇后病逝,钮祜禄氏虽然因为生了乾隆也未能成功上位,直到乾隆即位才正式成为皇太后。钮祜禄氏性情温和,从来不争不抢,在后宫复杂的生活背景中,勤勤恳恳,26年的后宫却给了她无限寒冷。雍正性情急躁,本来相处时间极少,对于雍正的脾气,钮祜禄氏在宫廷之中没有任何发言权,常常是忍气吞声直到雍正的离世,其子成了大清国皇帝,她才等到了属于自己迟来的春天,也终于印证了康熙所说的“有福之人”。刚刚登上帝位的乾隆力倡节俭,但每一次给这位母亲过生日他都大操大办。
乾隆登基后,对她母亲百般孝顺,特别是乾隆六年,太后五十岁寿辰,乾隆效法康熙五十大寿时的做法,在太后由圆明园返回宫中那天,特意组织许多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在路边“瞻仰跪接”,仅赏赐这些跪接之人,就花了银子十万八千多两,绸缎七万多匹。此后的六十大寿及以后的寿辰,为了让母亲开心,乾隆更是花钱如流水,极尽铺张之能事。《清高宗实录》
知母莫若子,其母几十年的抑郁寡欢,细心的儿子早已默记于心,乾隆深深同情其母,只在行动上报答她的母亲。乾隆每次出巡,都要带上老太太一起,叫做“奉太后安舆出巡”可谓给足了太后面子。老太后更是“乐此不疲,不管年龄已大,路途遥远,总是高高兴兴地出外旅游。一路上供应伺候,自然十分周到、殷勤,但风尘仆仆比在宫中园中无事静养,总要辛苦的多。也许正是因为她不喜欢宫廷中寂寞刻板的生活节奏,宁愿跟着儿子到处奔走,游山玩水。《乾隆帝及其时代》
看来,几十年的宫廷生活对于乾隆母亲来讲如同囹圄,加之对雍正的爱恨交织,更让她害怕死后同穴,也许真如康熙所言她的福气较大,其整个人生经历更是大起大落。从普通宫女生了一个儿子便成了大清第四代皇帝,而后化蝶升华为皇太后,她与雍正皇后乌喇那拉氏,贵妃年氏这三个女人中是雍正37个女人中最幸运者。但是,前两者曾经都比她身份高贵,获得雍正宠幸也最多,却都与皇太后地位无缘,不仅如此,钮祜禄氏成了有清300年内最长寿的皇太后,活了八十六岁。
而不争不闹,逆来顺受的钮祜禄氏,终于在雍正帝死后,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实现了绝不与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合葬一起的愿望,一吐深埋44年之久的心中怨恨。
有趣的是,不仅他的后妃不与雍正同穴,就连他们共同生下的儿子乾隆也不肯百年之后安葬西陵,不只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让雍正一生增添了更多耐人寻味的细节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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