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看了米兰Lady的小说《孤城闭》(即电视剧《清平乐》原著),故事根据史料只言片语的记载演绎而成,讲述北宋福康公主徽柔婚后夫妻关系不睦,遂移情于从小伴自己长大的内侍大臣梁怀吉,这段禁忌之恋不为世俗所容因而惨淡收场。
乍一看这似乎只是一个父权统治下包办婚姻里的悲剧,皇室公主地位再尊崇再受宠也难逃作为政治筹码的命运,无奈下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前脚出了紫禁城后脚困在了公主府,不过是换了一副鸟笼,毫无自由可言。驸马虽然是她身边唯一正常的男人却像是隔着千重山万重水一般无法沟通,而梁怀吉身体上是残缺的,心灵上却能够与公主产生共鸣。
有性无爱与有爱无性,不是选择的选择,公主选择了后者。
徽柔与怀吉一个高贵的公主与她的下人,好吧,一个太监产生了感情,还爱得死去活来,别说当时的人们惊骇,就是现在我们照样不解。或许有很多事情是用我们世俗的眼光看不到的,比如在这场奸情之外两颗孤独心灵的相互依偎,是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情感在内的。我们看不到不妨碍它的存在,人性的复杂从来就不是伦理道德能够涵盖清楚的。
我想梁怀吉是幸运的,福康公主给他的远比他被剥夺的要多得多,他得以在一贯被遮蔽被无视的历史秩序中留下一个模糊的面目,虽然史书上对他唯一的记载是“不自谨,过恶甚大。罪恶山积,当伏重诛”。
在一个不合理的环境中,人之所以体认到自身是有价值,有尊严的生命个体,大概只有借助于情感的生发这种方式。不管如何冒天下之大不韪,他生命价值的确认,正是由公主给他的爱实现的。而公主又何尝不是呢,尽管在外人看来这是自取其辱且毫无价值的爱。
我无意去为“伟大的爱情都是奸情”此类观点辩护,你知道的,在纲常伦理层面这就是个伪命题,而我关心的是现象与现实之外那些我们看不见的,那些有关人性、文学性的表述,或许这正是另一种真相。
公元1071年福康公主郁郁而终,年仅31岁,生前与驸马合离。梁怀吉下落不明。
历史的车轮倒转,公元653年即唐永徽四年二月甲申,驸马都尉房遗爱、高阳巴陵公主谋反,伏诛。(《新唐书高宗卷》)
在我的印象中唐朝是一个神奇的朝代,审美上以胖为美(应该是我们所说的丰满吧),女子思想开放所受束缚也较少,这大概与唐朝有一半的少数民族血统有关。而且唐王朝“阴盛阳衰”,女人甚至压过男人一头,导致出了一位被民间戏称为“六味地黄丸”的皇帝,这就是唐中宗李显。因为他自己是皇帝,他爸李世民是皇帝,他弟李旦是皇帝,他侄子李隆基是皇帝,他儿子李重俊是皇帝,最牛叉的是他妈也是皇帝,千古第一女帝武则天是也。武则天甚至把唐改周,封武姓为王,篡夺李唐的江山。在她之后,还有太平公主、韦皇后、安乐公主等人争先效仿,造反谋逆,都没有成功。
说回高阳公主,可谓是那些人的前辈了。她是唐太宗第十七女,下嫁于宰相房玄龄之子房遗爱,后因房遗爱谋反案被杀。到了宋仁宗时期碰到了欧阳修修国史《新唐书》给她加了一条罪名进去,这就是高阳公主与沙门辩机的不伦之恋。轮到司马光编《资治通鉴》添加了更多生动的细节在里面:“太宗怒,腰斩辩机,杀奴婢十馀人;主益怨望,太宗崩,无戚容……又,浮屠智勖等数人私侍主……”似乎坐实了高阳公主淫乱放荡的形象。虽然也遭到后世学者的诸多质疑,但为什么这些史学家把野史当正史还说的那么头头是道,难道天生八卦吗?
空穴不来风,或许高阳公主与辩机和尚真的有那么一段,或许并没有,反正因为此种原因,现在搜索佛学相关百科辞典都不见辩机其人。要知道辩机可是唐僧玄奘的徒弟,玄奘口述,辩机执笔为其把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取回来的真经撰写成《大唐西域记》。在这本《大唐西域记》中玄奘首次将天竺译成了印度,为促进中印文化的交流,促进佛学的传播,当然还有《西游记》的问世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辩机其人在《大唐西域记·记赞》中有述,形容他“远承轻举之胤,少怀高蹈之节,年方志学,抽簪革服。”总之在很多野史以及文学作品的描述里辩机是个丰神俊朗、气度非凡的青年,而且志存高远,是个很有学术抱负及政治前途的佛门弟子。如果没有高阳公主这档子事,或许继承玄奘衣钵成为一代高僧也未可知。
辩机这些描述疯狂刺激着人们一颗八卦的心,也刺激着故事家们那颗敏锐的神经。他们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为这段情史添油加醋,而所谓的正史又有自己的考量各自发出自己的声音,这就为这桩疑案抹上了永远神秘的面纱。
有时候事实总是不如想象生动,也不如想象那般美好,所以我们宁愿相信自己的想象,相信那就是唯一的事实。
辩机被腰斩于菜市口,不是被捉奸在床,也不是有人揭发私情,竟是因为一个小偷的造访偷走了一个枕头,那是公主所赠曰金宝神枕,而这金宝神枕是皇上所赐,所以演变成了御枕被窃案。有人认为辩机是受公主牵连,做了政治上的牺牲品而已,并不存在所谓的私通。
在作家赵玫的大唐女性三部曲(另外两部分别是《武则天》、《上官婉儿》)之《高阳公主·长歌》一书中对公主与辩机的爱情做了轰轰烈烈的演绎,这也就是后来被拍成电视剧的《大唐情史》。《大唐情史》的风格与《大明宫词》一脉相承,人物语言如同诗剧一样唯美,为这个悲剧故事增添了浪漫、悲情的格调。人物设置上高阳公主为爱而生为爱而死与辩机在佛法与情欲间苦苦挣扎的形象打动人心,真真具有“长歌当哭”的感染力。
电视剧里的高阳公主是个情话十级girl,能把女生掰弯的那种。我们撩汉子最多“厉害了,我的哥”,而公主是整天“辩机,我的佛”。高阳的热烈浪漫是性情所致,是少女时代的抒情,是青春期最后的叛逆,此生只此一次给了辩机。辩机之后她不会再有发自内心的笑,不会再有浓情蜜意的情话,不会再有一滴真心的眼泪。辩机死后,她就像被抽走了灵魂,她活着好像已经死了。她干脆放纵了起来,豢养的面首不是和尚就是道士,好像是要在世间寻一个辩机的影子。
高阳公主对辩机表白对于辩机而言,公主的爱过于炽烈过于沉重,有时候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果他没有对于佛陀的信仰,没有对于师父的崇敬,没有对于学术的抱负,他不会陷入痛苦的深渊。他那颗纯粹的心无法同时容纳两样挚爱之物。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或许死才是辩机最好的解脱,是他渴望参透生命的最后一层奥秘。他从不畏惧死亡,他害怕的是佛陀不肯原谅他曾经的背叛,不肯接纳他这个信徒。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辩机了悟。他不再逃避自己的情感与宿命,他对高阳说:“生往义灭,这是万古都必须遵循的亘古不变的定律!我爱万物,爱养育了万物的自然,我也爱你,公主,倘若不是这样,爱能到达多远呢?我本想用自己的一生来侍奉佛陀,当我还梦寐着,什么都来不及做的时候,佛陀已经慷慨地给予了我很多!我预支了生命,用一天当做一年来过,当我想用生命回报佛陀的时候,已所剩无几了!你为我留下了根,让我如同有了来世,那崭新的生命,代表着美好、希望、光明和生机,那是上天赐予的,自然赐予的!那是我心中无量的光明!”
关于该剧也是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有人看见奸情嗤之以鼻,有人看见人性理解同情,有人看见诗意沉浸回味,有人看见命运长歌当哭……
都说历史就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事实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是当下你的解读,或许正是你对自己命运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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