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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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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23-05-25 22:24热度:加载中...

猎鲲人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水击三千里也,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逍遥游》

 

    海面上,是一层厚厚的海冰,海面下,是黑漆漆的海水。远处,如血斜阳正缓缓沉入海中,光线将冰层映成了一块巨大的赤色水晶,而漆黑的海水却仿佛黑洞一般,吞噬了一切光芒。

    我站在海冰上,看着这残阳堕海的奇景,如痴如醉。正当我沉醉在这美景之中时,耳畔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该回去吃饭了”

    我吓得脚底一滑,差点摔倒,勉强稳住身子,不满地瞪了声音的主人老陈一眼,跟着他向船屋走过去。

    老陈是一个渔民——虽然某知名大学毕业生来到渤海边当渔民有点奇怪——他对于环渤海地区的海洋生物可以说是一清二楚,我是说,从古代到现在的,因为他上大学时选修的专业是古生物学,还一直读到了博士后。据说他当时几乎把大学的所有奖学金都得了一遍,还参加过几个国家级的科研项目,解决了几个让中科院院士都一筹莫展的问题,可就是这样一个传奇般的人物,毕业后既没有收下中科院的聘书,也没有回到母校做硕士生导师,却独自一人回到家乡——一个渤海边的小村打鱼,这一打就是十几年。许多当年的老教授谈到他时都叹息不已,奇怪这么一个天才怎么会去打鱼。

    只有考古系的一位姓李的老教授说,他心中有执念,必须要完成不可。

    至于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是老陈的校友,在北京某大学读大四,修的也是古生物学。这个月一位老教授(就是那位考古系的教授)突发奇想,带着我们几个人跑到渤海边上实地考察环渤海地区海洋生物——说实在的,要不是具有丰富教学经验的教授答应帮我们指导指导如何写毕业论文,我们五个人谁也不会来。

    不巧的是,教授半路上突然心脏病发作,被紧急送回了北京。可惜教授醒来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联系老陈(他是老陈当年的博士生导师),让他帮忙带一下我们,另外那四位同学自然不会听那位可怜的教授的话,于是他们集体去海边公费旅游去了,只有我一个人老老实实去找老陈。

下火车时,我并没有想到我在这里会遇到什么,也并没有预料到那个将会改变我一生的人和他的故事。

 

    “今晚有风暴潮。”老陈望着墙上的一幅泛黄的照片,那上面是一位年轻的夫妻和一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孩子,背景是漆黑的大海。孩子灿烂的笑着,夫妇二人冲着镜头微笑,但那微笑却又莫名使我感到一丝淡淡的忧伤。听到老陈的话,我扬起了眉毛。“这么说,我们今晚没法出海考察喽?”“对,再说海面冻上了,也出不了海。”老陈把酒瓶递给我,我摆了摆手。

    港口里的海冰已经凿开了,船屋随着黝黑的波浪起伏着。

    “不过大冬天的为什么会有风暴潮呢?”我拿起桌上的一根筷子转了起来。“不知道。”老陈摇了摇头,“管那么多干嘛?空添许多烦恼。”我放下筷子,站起身。“天晚了,我先去睡了。”

    我打开屋门,跳下船,走进港口上的小屋。关灯之前,我透过窗户看向老陈的船屋,发现他仍然坐在那里,两眼失神地望着墙上的照片。

    远处,隐隐有雷声传来,漆黑的海面上波涛越来越大了。

    我把窗帘拉上,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微信,教授问我和老陈相处的怎么样,我犹豫了一下。还好,我回复说,就是他这个人有点儿奇怪。

    你要是知道他的故事,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我发过去一个问号。

    当年他经历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有的我亲眼看到了,有的他告诉了我,还有的我也猜了出来。

    我又发了一个问号。

    这些事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就让它们都过去吧……对了,你明天告诉小陈,让他放下吧,不要再执着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了。他最近不回我的信息。

    我一头的雾水,但是无论我再怎么发问号,教授也不再回复我了。

    我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脑海中萦绕着无数的疑问,老陈墙上的照片,教授所说的“事情”,这些都使我困惑不已。风暴潮快要来了,在睡着前的那一刻,我冒出了这个念头。

    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我猛地坐了起来,眨了眨惺松的睡眼,抓了抓头,打个哈欠。穿上鞋,站起来,拿起牙膏牙刷,把水杯放到水龙头下,拧开水龙头,却不见一滴水流出来,我皱起眉头。停水了?我暗自猜想着,打开门,刺目的阳光照进小屋,看到屋外的情形,我愣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天还在海面上的海冰已经全数消失了。不,不能说是消失,因为海冰在被狂风撕碎后又被掀上了岸,砸在地面上,小村里的建筑大多被巨大的冰块摧毁,而我所住的港口小屋居然幸免于难……不对,屋脊被冰块削掉了大半,冷汗从我的背上划下,真的好险啊,我感到一阵后怕。

    几块冰孤零零的漂在漆黑的海面上,像是一种嘲讽。海面上,只有老陈的船屋完好无损,随着波浪轻微起伏着。

    我跳上船,敲了敲门,门吱呀着打开,老陈揉着眼睛走了出来。“有什么事吗?”我示意他看看外面的情形,他扫视一番,看着我。“怎么了?这很正常啊?”他满不在乎地说。“你是说,每天晚上睡觉都有可能被冰块砸死是很正常的事吗?!”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无名怒火,冲着他吼了起来。他的脸色阴沉下来。“你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他的语气异常得柔和,“去问那些气象专家吧,他们会告诉你这是因为该死的风暴潮!”话音未落,他砰得关上了门,力道之大,船体都晃了起来。

    我在门前站了一会,跳下船,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点愤愤,有点疑惑,有点愧疚。

    我漫无目的地走进小村,几个记者正端着摄像机四处拍照,还有一个正对着摄影机报导。

    “……专家表示,此次天降冰块是因为一次突然而来的风暴潮,风暴潮将海冰掀起,落在陆地上,对渤海沿岸的城市造成严重破坏,气象部门正在调查风暴潮的起因……”

    听到记者的话,我有一种憋不住想笑的冲动,一半是惊讶于老陈的话竟然应验了,也有一半觉得那些专家居然真得能编出这样的话来,而电视台还真敢播……终于忍不住了,我冲进一条小巷,大笑起来,笑得流出了眼泪,笑得嗓子都嘶哑了,才停下来,靠在墙上喘着气。

    我在村子里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了一天,任凭旁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来也怪,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地居民居然还能镇静自如,也许这真的是一种正常现象?)。天黑了,我在村中的小商店里买了几瓶白酒。提着酒瓶站在船屋门前,我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

    门开了,老陈探出头来,看到是我,他好像并不意外。“你来了,”他打量着我,“带酒了?刚好我的酒喝完了,咱们喝一杯。”我在桌前坐下,桌上是几个简单的小菜。他拿出两个脏兮兮的酒杯,用布揩了揩,给我倒了满满一杯酒,又给他自己倒了一杯。我和他碰了碰酒杯,将杯中的烈性白酒一饮而尽,我感到一股火辣辣的液体翻滚着穿过我的喉咙,食道,最后在胃里停下来,开始慢慢的燃烧。我猛烈的咳嗽起来,老陈拍拍我的背,他一口喝完那杯酒后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我喝的是烈酒而他喝的是白开水。以前上高中时经常偷偷喝酒,我也自认为酒量很大,但是我还从没喝过这么烈的酒。

    老陈又斟满了酒杯。“经常喝点,喝着喝着就习惯了。”我再次一饮而尽,老陈也慢慢吸着杯里的酒(一口气吸完一整杯),当他放下酒杯时,平素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一点红晕。

    “对、对了,老陈,”我口齿不太清晰地说.。“这、这风暴潮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真的想听吗?”老陈浅浅地笑了起来,笑容中,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神情,但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当、当然”

    “那好吧。”老陈微仰起头,看向那张泛黄的照片,又一次斟满了酒。

    “那是三十多年前了,具体是三十几年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时我还只有十岁……”

 

第一个故事

——尘封多年的往事

    那是三十多年前了,具体是三十几年陈林也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时他还只有十岁。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他和他的父母在海边野餐。在陈林的印象里,父母一直告诉他,他们的工作很特殊,他们不能经常陪着他,陈林只能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所以那天陈林特别开心。他们在沙滩上踢球,在海里游泳,中午在沙滩上铺开一方毯子,就在那上面野餐,在沙滩上,他们还拍了一张合影。

终于,太阳下山了,一架直升机轰隆轰隆降落在了沙滩上,漆黑的海面被气流激起阵阵波涛。妈妈在登上飞机时哭了。“妈妈,你和爸爸什么时候再回来啊?”十岁的陈林睁大眼睛,问道。“很快,我们很快就会再回来。”妈妈的声音哽咽了,然后她义无反顾地转过身,与丈夫一同登上了直升机。

    直升机起飞了,陈林看着它,直到它在天边消失。

    爸爸和妈妈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离开的第二天,小陈林独自一人来到照相馆,把照片洗出来,回到家后,他把照片放在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看着照片上的爸爸妈妈,想着他们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日复一日,一周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一位军官叔叔来了,他告诉陈林和爷爷奶奶,他的父母在海上进行科研考察时,遭遇了突然爆发的风暴潮,他们都牺牲了。他留下一张烈士家属证,十万元的抚恤金,和呆呆地看着那张照片的陈林。

    小陈林在照片背面写上1991.7.18,那是军官告诉陈林他父母牺牲的日子。

    转眼五年,陈林初中毕业,他以超出分数线几十分的成绩考上全省最好的高中,当他收拾家中的事物准备前往省会上学时,他在阁楼里发现了妈妈的日记本。

    于是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知道了“猎鲲人”计划,和他父母牺牲的真相。

 

    “‘猎鲲人’?”我问道,打断了老陈的讲述。

“是的。”老陈点了点头,“你不知道不奇怪,这至今仍然是一个绝密计划,尽管它已经停止了。主要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国在渤海湾及黄海北部发现了一种巨大的鱼类,这种鱼类体长可以超过二百米,寿命长达几千年,是一种在二叠纪时期就存活在地球上的生物,当它们达到一定年龄时,它们的前鳍就会变得异常发达,后鳍逐渐萎缩,体表长出长达几十甚至一百多米却又轻盈无比的羽毛,体内的大量脂肪转化为肌肉,身体中出现大量空层。当这些变化全部完成后,大鱼就会振动已经化为双翼的巨大前肢腾空而起,飞入宇宙。这种巨大的生物因为与战国时思想家庄子所著《逍遥游》中的鲲鹏特征符合,所以被命名为鲲。这个计划最初是由政府组织的,旨在发掘这种生物在各方面的价值,当时的中国 医药水平在世界上并不并不算先进,因此发现了新生物,首先考虑的是其医药价值,对这种生物的研究便主要放在了医药价值方面。但随着研究的逐渐进行,研究人员发现鲲的医药价值并不高,再加上难以捕捉,国家便逐渐淡漠了这个计划。所以到了后期,这个计划基本是由一些国内十分庞大的财团接手,而研究的性质也发生了变化,之前纯粹是为了科学而研究,但当这些财团接手之后,研究便具有了商业性质,更多是为了财团的利益。之所以还留着这帮科学家,只不过是打打科研的幌子,不然什么也不装就这样在国家眼皮底下招摇过市怕是很快就会被制裁。

“但在这些财团经手之后,科研工作反而表现出了前所未有活跃,因为这些财团发现了鲲的真正价值。

“矿物。

“这些鲲都有不下千年的寿命,更有甚者可以存活上万年,平常情况都蛰伏于海底,只有进食时才浮出水面。据研究人员的推测,许多关于浮岛和海怪的传说都是在巨鲲浮出水面进食时被人类目击而引起的。而每次进食后,巨鲲都会潜入海底,短时间便是几十年,如果长时间更是有可能上百到千年不浮出水面,因此生物学家也对鲲的身体构造极为好奇。而在这几十上百年的蛰伏期中,巨鲲静止不动,海水中大量的矿物质便沉积在鲲的皮肤表面,形成厚厚的无机层,又因为深海巨大的压力,这些无机层被压迫的密度极高,是非常纯的矿物,其中还不乏许多稀有矿物,更有一种猜测,如果凑巧,甚至有可能出现浑身覆盖钻石的鲲。

“这些财团成功进行首次猎杀后,大致了解了鲲身上所携带的大量资源,一个个那是大喜过望,这一条鲲就相当于一座移动的矿山啊,还不需要像陆地上一样进行深挖来获取矿物,只需要耗费人力和财力进行猎杀,相比于陆地开矿,节省了大量的成本,这些利欲熏心的财团何乐而不为之呢?于是对鲲进行大肆捕杀,以获取它们身上的高价值矿物,也正因为如此,研究人员得到更多观察鲲活体的机会,才能使研究有了更快的进展。而随着猎杀次数的增多,成功率也越来越高,这些财团也因此而获利不菲。但在本世纪初,国家不再对这些大财团坐视不管,叫停了“猎鲲人”,并对这些财团进行经济制裁,失去了主要经济依靠的财团很快就缩水了。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当时发生了一起事故,导致当时去的猎杀行动队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国家无法再坐视这些财团坐大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我慢慢吮着第七杯酒。

“因为我就曾是这个计划的一员。”老陈凄然一笑。

 

    陈林独自一人坐在落满灰尘的阁楼里,翻阅着母亲的日记本,他知道了‘猎鲲人’,知道了父母经常不在家的原因,以及……他们牺牲的真相。

泪水一滴一滴滴落,打湿了满是灰尘的地板。

“爸爸,妈妈……”

    良久,陈林抬起头,他的目光变了,那不是一个十五岁少年的目光,他的目光变得晦涩,阴暗,就像之后几十年里的样子。

    陈林小心的把日记本放进背包的最里层,走出家门,最后看了一眼这栋他和爷爷奶奶生活了十五年的房子,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里。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爸爸,妈妈,我会来找你们的!”

    三年了,陈林站在北京某知名的校门前,他与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已有了很大的不同。他面色苍白,原本合身的衣服在他身上也显得空荡荡的,唯一没有变的是他的目光。他看了一眼古朴的校门,随着人流走进了诺大的校园。

    他在这三年里,查阅了各种古籍,在民间搜索到了大量的野史传说,证实了确实有鲲这种生物的存在,但直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没有找到鲲的任何弱点,甚至连鲲的实体都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下,他选择来到全国最好的大学,攻读古生物学。了解古代生物,并在它们之中寻找共性,这种共性,就是寻找鲲弱点的突破口。

    陈林在大学里独来独往,没有人想去结识这个古怪而又孤僻的人,陈林自己也不太在意,他只是在有考古和古生物学课程时才去上课,而其他的时间,他便待在图书馆里,在这所学校浩如烟海的书籍中寻找任何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每逢考试,他总是第一个走出考场,而他的成绩也一直高居榜首。但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他的鲲。其他学生,甚至一些教授都用看待疯子的眼神看待它,但殊不知,疯子和天才之间只有一线之遥。

    香港回归的那一天,全校师生都在体育场看着巨大的倒计时屏幕,只有他一个人,在寝室里开着一盏小小的台灯,翻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一本古生物学著作。当洪水一样的欢呼声传来时,他正皱紧眉头思索着。只差一点了,他想,只差一点就能找到了!

    第二天,考古系的一位姓李的教授找到了他。

    “陈林啊,”教授示意陈林坐下,“你进入这所大学之后,就表现得很奇怪啊。”

“怎么了?教授?”陈林面无表情地说。

“你的成绩确实很好,但你长此以往痴迷于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终究是要吃亏的啊。”教授注视着陈林的眼睛,阴暗,他想,太暗了。“那些所谓‘鲲’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只是古人看见巨大的鲸鱼之后,夸张的描写和想象罢了。”

   “不,教授,”陈林笑了,那笑容给了教授一种熟悉的感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笑容。“它们存在的,一直都在。”

“也罢,”教授叹了口气,“你回去吧。”

陈林转过身,正要离开时,教授的声音突然响起。“陈林,你父母……他们是谁?”

陈林没有回头,“他们牺牲了,一九九一年七月十八日,因为那种您并不相信存在的动物。”

办公室的门咣当关上了。

大一很快就结束了,几位室友已经离开,只有陈林仍然坐在桌边,桌子上摊开着一本古书,几张他手绘的古生物图片散落在地上,桌子的旁边,陈林的床上,都堆满了世界古生物学著作,他正拿着一支铅笔绘制着古书上的一种生物。

门被推开了,教授走了进来。

陈林停顿了一下,继续绘制着图片。

“陈林,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家吗?我没有家,教授,从我十岁那年起,我就没有家了。”

教授叹了一口气。

“陈林,你想知道,你的父母到底是为了什么牺牲的吗?”

陈林猛地回过头,直视着教授的眼睛。“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认识我父母?”

教授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和无奈。“当年,我和你父母是同事,因为同一个理想。

陈林的手有些颤抖,他轻轻放下了笔。

“我的父母,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牺牲的?”陈林的话语就像他的手一样,微微的颤抖着。

“她走的时候没有把笔记本带走,所以你应该知道‘猎鲲人’。”教授似在对陈林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我和你的母亲,不只是同学,我们还同为‘猎鲲人’的第一批研究人员。

“ 一九八五年,‘猎鲲人’计划正式启动,我和你母亲作为中国在当时的少数古生物学家,被邀请加入了该计划,我们与其他的几个人,立刻就被‘鲲’深深的吸引了,地球上确实有很多存活至今的古生物,但鲲这种生物不同,它们的寿命长达几千年,它们是活生生的化石啊——”

“——等等,”陈林打断了教授的话,“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它们的寿命。”

“这很简单,碳十四就行了。”

“可是你们怎么……”

“怎么检测吗?我们……曾经杀死过一只。”

教授带着一丝苦笑看向满脸震惊的陈林。

“在一九九一年,七月,十八日。”

“接下来就让你听一听,你的父母究竟是为了何等壮观,甚至是伟大的生物而牺牲的吧!”

 

第二个故事/故事中的故事

——一切罪恶的开始

“一九九一年六月二十日,我们正试图提取从海底打捞上来的鲲的部分骨骼中的基因时,研究室主任通知我们,猎鲲人计划的主要投资集团的高层领导希望可以看一看鲲,并且还要捕捉鲲进行活体研究,要求我们全力配合,当时很多人都表示这根本不可行,因为研究正处于瓶颈期,如果这时进行研究之外的事,很可能导致计划搁浅甚至停摆,主任说,他也很无奈,因为这位高层仅仅是为了看看,他们并没有想要帮助我们进行有关‘鲲’的研究,叫上我们,只是因为我们研究了这么久还没什么进展,那位高层好奇能让一帮世界顶级科学家研究这么久的生物能是什么样子,仅此而已。

“当时研究人员议论纷纷,大家都十分愤慨,进行了这么久的研究,随着对这种生物了解的加深,大家都已经不再把它们当作低等动物了,从一些在海底发现的骨骼来看,它们的脑容量极大,即使与它们的身体比较,它们的大脑占比也远远超过人类,其智力丝毫不亚于人类。没有人同意这次行动。

“但这时,传来了一个轻轻的声音,‘但是这也是我们观察鲲活体的唯一机会,不是吗?’所有人都沉默了,说话的人,就是你的母亲。”

“过了很久,没有人说话,大家互相注视着,研究正处于瓶颈期,当前遇到的困难,不进行活体实验是很难突破的。终于,主任说话了,‘陈云,你和你的妻子,还有老李。’主任指了指我和你的父母。‘你们去,一定要给我看清楚,还有,’他顿了顿,‘告诉他们,尽量不要伤害它,我们还要进行实验。’

“‘主任,’你父亲一直沉默着,这时他终于开口了。‘就怕他们根本无法打伤它们。’实验室的人们目送着我们离开,我当时感觉他们看我们的目光就好像是即将就义的壮士……这么说不太贴切,更像是看即将上刑场的死刑犯,尽管他们明知犯人是无辜的。

“主任给我们放了一周的假,临行前,他握住我的手,说:‘老李,你也是老科员了,你也应该明白的,’他的眼中竟有些许泪光在闪烁,‘科学是允许杀戮和牺牲的,但是它不允许无谓的杀戮和牺牲啊!’

“我们默默地离开了,一周后,我们在华北军区某基地(军方同意借给猎鲲人计划场地)又见面了。

“登上直升机时,我清楚的看到你母亲流泪了,但她很快就拭去了眼泪,决绝的转身走进了机舱。

“但当我们真正看见它时,我们才意识到我们有多渺小。”

“直升机轰鸣着,我们已经飞离渤海湾,正向着黄海北部某海域进发,我看到同一编队的另一架飞机上,你父亲正在向驾驶舱里说着什么,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显然没有说服驾驶员。

“除了直升机之外,我还看到几条渔船在海面上游曳,我意识到当巨鲲开始升空时,这些渔船势必会沉没,我立刻要求驾驶员联系基地,让他们通过海警撤走渔船,随行的士兵笑了笑,‘没办法,’他说。‘那是朝鲜的渔船,我们管不了。’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渔船,他们只能在风暴潮中沉没。驾驶员打开了电台,‘老吴,咱们看看今天这新东西有没有以前的好用,我跟你赌一顿酒,肯定没有之前的好用,每次他们整的新玩意都不咋的。’电台里传来了沙沙声,一个声音冒了出来。‘别闹,先把活干了。’听着他们的对话,我突然想到了一点。

“‘我们飞的太低了,’我对驾驶员说,‘这个高度根本避不开风暴潮。’驾驶员又笑了,‘我们不会遇上风暴潮的,在它起飞之前我们就能够杀死它。’我知道与驾驶员争论没有意义,于是我问驾驶员能不能向指挥员请示提高飞行高度,得到指示后,我们所在的第一编队和第三编队升高飞行高度,继续向指定海域前进。

“‘快了,’我注视着海面喃喃自语,‘它马上就要升空了。’一名士兵瞥了我一眼。我热切地注视着一片发暗的海域,那下面明显有什么巨大的生物在游曳着,‘其实它的体型也不大嘛。’一名由那位好奇心过于旺盛的不知死为何物的领导雇佣的外国士兵笑笑说。

“‘你是这么觉得的吗?’我笑了,‘你现在看到的,是水下几十米处的景象,只是因为它巨大的不现实,所以觉得这已是贴近水面处的景象。’这时,水面开始出现漩涡,那几艘渔船被强大的吸引力拽向了漩涡,渔船上的人很明显想要将船只开到最大功率以摆脱漩涡,但随着吸引力的增大,渔船还是以高速度被拉向漩涡。

“‘准备好‘399’号武器。’电台里传来了行动指挥的声音。‘不要等它离开水面就干掉它。’驾驶员打开了驾驶手柄上的小盖,里面是一个黑色按钮,‘目标已锁定,待命中。’这时,我查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劲。

“水下的黑影正变得越来越大,这说明鲲正在急速上升,但上升的距离明显没有几十米那么简单。

“我突然意识到所面临的危险,我连忙站起来,对着驾驶员大吼起来,‘快向上级请示撤离!这只是超A级的!’驾驶员并没有回答我,几名雇佣兵把我拽回原处。‘超A级是什么?’一位雇佣兵问道,已无法逃离,我反而轻松了。‘那时我们给鲲定的级别,以体长作为判定标准,最小是E级,即200米左右,而最大是超A级,它的体长……’我再次看向海面,黑影还在扩大,‘根据我们的推算,超过3000米。’我痛苦地闭上眼睛,‘你们杀不死它的。’

“‘没事,我们有备用方案,’驾驶员说话了,‘虽然次声波武器的研究尚不十分成熟,我们也只了解这种生物骨骼的振动频率,但我觉得,即使是骨骼的次声共振,也足以杀死这只生物了。’

“漩涡越来越大,气流急剧变化,黑影已不再变大。

“但它也已经足够大了。

“我看着这壮观的景象,如痴如醉,目测这神奇的造物超过5000米长,即使是骨架,也没有过这么大的。除了我之外,直升机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严阵以待。

“终于,它出现了,巨大的头部首先从水中浮出,与此同时,几架直升机的机翼下方突然出现了几道白烟,白烟延伸着,消失在了巨鲲的身体表面。

“几声沉闷的爆炸声传来,我为这大自然的伟大造物感到悲伤。‘看来这新型的确实好用啊。’驾驶员笑了,他打开了电台,‘老吴,你赌赢了,今天晚上请你喝酒。’但无论是他还是他口中的老吴,都再没有喝酒的机会了。

“即使炸弹在身体内部爆炸,巨鲲还是拼尽全力展开了双翼,巨大的风暴潮随之而来。

“‘紧急规避!’行动指挥大吼一声,所有的直升机都迅速向远处飞去。已经来不及了,我想,已经来不及了。

“强气流猛然袭来,直升机在风暴潮中摇晃着,金属构架震动着。直升机会散架的,我想。果不其然,随着警报的响起和骤然闪烁的红灯,一阵金属扭曲断裂的声音传来,左侧机翼消失在了风暴中。‘只要旋翼不受损,我们就能逃出去!’驾驶员在一片嘈杂之中大声吼道。

“好像是为了印证他所说的话似的,在一阵刺耳的声音中,旋翼连着旋轴被狂风拔起,飞机瞬间失去了控制,被狂风裹挟翻滚着飞往远处,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我从机身布满裂缝的窗口里看到了一幅令我永生难忘的画面。

“巨鲲仍然奋力挥起巨大的羽翼,想要飞上天空,但受了致命伤的它最终还是没有挣脱地心引力的束缚,在夕阳的余晖中落回大海,一层层汹涌的海浪向远处翻滚着,延伸着。这一幕显得分外的悲壮。

 

“后来呢?”陈林问道。

“后来,我在一个渔民的家中醒来,是那位渔民救了在海中漂浮的我,回到基地之后,我才得知我是唯一的生还者。”

教授轻轻拿起一张陈林绘制的图片,他知道,那是穷奇。

教授轻叹一声,转身正要离开,这时,陈林说话了。

“教授,我注意到了一点,您说你们是用从海底打捞上来的鲲骨进行的研究。”

“对。”教授背对着陈林,点了点头。

“那这么说,”陈林抬起了头,“鉴于鲲的寿命之长,在升空前自然死亡的概率很低,这就说明,鲲也有可能因为其他原因死亡,比如说,别的甚至可以杀死鲲的生物,不是吗?”

教授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是的。”教授走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后来,在教授的推荐下,我加入了‘猎鲲人’计划,并且参与了四次对鲲的猎杀,两年后,就是我大四毕业的那一年,‘猎鲲人’宣告终止,国防部考虑到投资者的退出和成果实在太低等因素,停止了‘猎鲲人’计划。

“于是我继续我的学业,直到孤身一人回到家乡,在这里研究了十六年鲲,期间独自研究过,也和别人合作过,不过——你能看出来的。”他挥了挥手。“现在我是独自研究。”

老陈的故事结束了,他仍对着那泛黄的照片浅浅的微笑,笑容里夹杂着一丝悲伤,我想起来了,那张翻着毛边的照片里女人的笑容也正是这样的微笑。我又拿起酒瓶,想要再斟满一杯酒,但是没有一滴酒液流出,酒瓶已经空了。两个酩酊大醉的人互相搀扶着走出船屋,我们坐在船沿上,看着渤海漆黑的海水倒映的点点星光,我们放声歌唱,歌声在海面上回荡着,歌声忧伤而又悲凉。我仿佛听到,在深海的某个地方,那游曳的巨鲲也在缓缓吟唱,曲调忧伤,悲凉。

我们真的醉了。

 

第二天醒来,我因为宿醉头痛不止,不可能是真的,我想,鲲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东西。

是的,这是一个好故事,但它不会是真的。

我该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站在火车站台上等着火车,另外几个人在一旁叽叽喳喳,有说有笑,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旁边垂着头,巨鲲,照片,猎鲲人,这一切在我的脑海中穿梭不止。

“小杨。”老陈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旁边的同学察觉到陌生人,猛然停止了对于AJ的讨论,警惕的看了过来。

“保重。”老陈还是那一幅潦倒的样子,胡子拉碴的,衣服也是旧得不能再旧,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憔悴。我突然有点想哭。

“保重。”我点了点头,握紧了老陈的手。

火车来了,我正要上车,又转过身对老陈说:“要是它又出现了,记得告诉我。”老陈张开嘴,像是想要说什么,但他最终又轻轻合上了嘴唇。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但瞬间便黯淡了,重新蒙上那一层淡淡的忧伤。

我坐到座位上,透过窗户,看到老陈仍然站在站台上,直到火车开动,远去,他都一直站在那里。

回到学校,面对着熟悉的宿舍,干净,漂亮的校园。我一时还不太适应,恍惚着,心却还在那个渤海边的小渔村。

正当我在校内的小径旁漫步,思绪正跳脱在千里之外时,一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猛然回头,却看见是李教授,他在这所学校已经任教四十多年了,一辈子都待在这里,据说在年轻时,也是极其耀眼的天才。

我又想到陈林的故事中这位教授所扮演的角色,便不无尴尬的打了个招呼,“呃……李教授好。”

老教授扬了扬眉毛,对他六十多岁的眉部肌肉来说这想必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抬头看着我,两只眼睛在厚厚的眼镜镜片后闪着光。“老陈应该把这一切的告诉你了吧?”他低声说。

“嗯……”我更加尴尬了,想不到这位德高望重的教授竟把此事看得如此重要。“没什么,我知道那都是些无稽之谈,教授您也不必……”

“无稽之谈!无稽之谈?!”教授显得有些愤怒,双手挥舞着,一头银发在空气中飘然。“也许吧。”他冷笑一声,语气突然变得苍凉。“但那也毕竟让我们研究了大半辈子啊,怎么就只是一个泡影呢?”我心里不禁开始为我的学分担忧。

“这样吧。”他又心不在焉的挥了挥手,“你跟我来,去我办公室,陈林那小子嘴上把不住风,大致的故事他应该都和你说了,我就告诉你猎鲲人的最后吧。”说着叹了口气,显得分外的苍凉。

“那是二零零二年,那次本来我也要去的……”

第三个故事/最后一个故事

——禁忌

那是二零零二年了,本来那次猎杀李卫国也是行动成员的,但是因为他身为科学家,本身就对这种猎杀带有抵触情绪,公司不信任着这个元老级的研究人员,便更改了计划,没有让他去。

老李也乐得不去,自从十一年前的那场灾难过后,他便再也不想参与猎杀任何一只鲲了,大体的事情,他是通过行动队实时的影像看到的,但更具体的,是陈林告诉他的,当时陈林的眼神……是极度的恐惧,但更多的是疯狂,让人胆寒的疯狂。

他经历的事情,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疯掉,更何况,他也在行动队传回来的影像中了解了事情的一些端倪。

事情本来是很正常的(这是指在那些公司的高层眼中。在老李看来,猎杀鲲牟利就是犯罪),位于库页岛北部的观察哨发现了一头B级鲲,便通知公司准备猎杀,因为这条鲲体型不大,只是勉强算上B级,公司只派出了一支中型猎杀队,随队的有三名科研人员。同时还有三艘货轮在库页岛北部的港口接应,以便拖曳鲲尸。

 

早上九点零五分   辽宁南部“猎鲲人”研究所

“李教授,”老李回过头,看见陈林在门口冲他挥手。“晚上回来,请你喝酒。”

老李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太罪恶了……罪恶的金钱。”

陈林撇了撇嘴,“他们挣他们的钱,我们搞我们的科研,好歹名义上也是一个国家计划呢。他们迟早会东窗事发,我们用的是国家专门给的钱,又没用他们的脏钱,到时候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再怎么说这里的也都是国家精英呢。”

老李低下头,手中的笔转的飞快,“得了得了,赶紧去吧……呵,一帮屠夫,一点也不知道敬畏生命……总有一天,大自然会给他们狠狠地上一课的……”说完前半句后,他又低低的冒出了后半句,陈林听到了,也只当个乐呵,并没有放在心上。

“行,那我走啦!晚上记得来喝酒,还是上次那家店!”走道里传来了陈林的声音,他要出发了。

老李皱了皱眉头,他觉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一句话,也是和喝酒有关的,但他怎么都想不起来那句话是什么了,也记不起在哪听到得,他站起身,慢慢踱到落地窗前,看到陈林一行正登上直升机,陈林回头看见了他,便朝他挥了挥手,老李嘴角一阵抽搐,“这小子!”他暗自嘀咕着,转过身,背对着窗户。

突然,他想起来那句话是在哪里听到的了,他的身体猛地僵住,手中的钢笔脱手而出,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老李稳住颤抖的心脏,慢慢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笔,坐回办公桌前,他真得不想再回忆那件事了……真的不想了。

“老李,”主任站在门口,“唔?”他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你没事吧?”

老李猜得到自己现在的脸色恐怕不是那么好看,“没事,”他站起身说,“走吧,我们也该开工了。”

主任跟在老李身后,二人很快到了地勤指挥塔。随着猎杀技术的成熟,后方所需要配合的人也越来越少,偌大一个地勤中心,只有五六个人在屏幕前忙碌。

“他们到哪儿了?”老李问。

“别急,”主任敲了敲还是一片黑的大屏幕,“这不才刚出发吗——哎,谁去叫一下技术员?让他把画面调出来。”说着,走到咖啡机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你要吗?”他举起了手中的纸杯,“这可能是全国目前唯一一个早上有咖啡喝的科研中心了。”老李摇了摇头,“别闹了,你知道我喝不惯这洋玩意的。”“总得要尝试尝试新鲜东西嘛。”主任喝了一口咖啡,这位主任已经不是十一年前的那位主任了,这十一年间,换过三次主任,而李卫国也从小李变成了老李。这两年一直担任着中心二把手的位置。

看着技术员在大屏幕旁操作,老李忽然低声对主任说:“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主任回头看着他,扬起了眉毛。“是吗?”

老李叹了口气,主任看到,老李的眼中浮现出了纠结,还有……恐惧?是恐惧?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主任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抹神彩。他感到不太对劲,老李在一线研究时素以不怕死著称,能让他感到害怕的事情……即使只是预感也让人感觉不妙。

“我就是……感觉不太好。”老李犹豫了一会,又开口了。

“好的,我会提醒他们的,让他们小心一点。”主任看着老李点了点头。

“但是那些公司的人会听吗?”老李苦笑着摇了摇头。

主任的心往下一沉,眼神有点阴郁,作为一名科学工作者,他不认为顶着科研的名号杀死鲲,大部分却是用于牟利是什么好事。“是啊……”他回头看向大屏幕,屏幕上已经出现了小队的画面。这次带队的……好像是那个公司的人吧?基地里的人应该只有那个叫陈林的。

 

早上九点十五分   鞑靼海峡

螺旋桨轰鸣着,狂乱的气流在海面上激起一层层水汽。

“目标向鄂霍次克海方向移动,校正方向。”猎杀队的领航员在副驾驶座上操作着声呐,说。

鄂霍次克海?陈林皱起了眉头,它为什么会向浅海移动?要知道,鄂霍次克海是内海,不是特别深,通常不是鲲这种深海巨兽的栖息地,它为什么会向那里移动?这并不是正常情况。

“那个,”陈林的手在队长面前晃了晃。“你不觉得这条有点奇怪吗?”

“嗯?怎么了?”队长瞟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吗?”

“你不觉得这次的往浅海移动有些奇怪吗?要羽化的鲲很少会往近地海域移动的,而且……”陈林犹豫了。

“继续说。”队长抠着手指甲。

“它不像是B级,更像是……像是……没有成年。”

“有点意思,”队长抬起了头,“好像确实是没成年。”他回忆着在基地内看到的卫星图上显示的图像,“相比于成年体,它的胸鳍更小,而用于击水的尾鳍较大,可能确实是一条幼年体。这么说的话,这可能是我们猎杀的第一条幼年体,是有非常大的科研价值的!”他一把握住陈林的手,摆出一副热诚的样子。“这样吧,小陈,待会你留在库页岛的观察哨,作为后援,再让中心派点人过来。”

陈林心里猛地一寒,他当然明白队长的话是什么意思,毫无疑问,在这次猎杀中,他已经出局了。

另一位同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的说:“没事,我们也需要后方有人。”陈林冲着他无力的罢了摆手。心里早把这从那只想着钱的公司来的队长家祖宗骂了个遍。

 

早上九点五十分   库页岛

陈林恶狠狠地瞪着直升机远去,直到它化作天边的一个黑点,观察哨的罗崎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他,递给他一瓶不明液体,他接过来,恶狠狠地拧开瓶盖,猛地灌了一口,但随即便被呛住了,喷出一大口透明液体,空气中顿时弥漫这浓厚的酒味。陈林猛烈的咳嗽着,一把扒住罗崎的肩膀,“你……这是什么玩意儿啊?”“伏特加啊,上个月在老毛子的镇子里买的。”罗崎终于忍不住那一脸坏笑了,“我给你你还真喝了。”陈林一拳打在罗崎胸口,罗崎踉跄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看到陈林那脸憋得通红的样子,抱着膝盖狂笑起来。过了一会,罗崎笑的再没有力气了,才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他拍了拍陈林的背,“行啦,干紧起来吧兄弟,我这儿多久也没个人来,陪我喝喝茶,嗯?家里人给我寄了点茉莉花茶,我都还没喝呢,走……”说话声渐渐小了,罗崎和陈林走进了观察哨。

陈林坐在观察哨里的木桌旁,和许久未见的好友畅所欲言,桌上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清香在小屋内飘荡,在这短短的时光,陈林忘记了那些不好的预感,忘记了这条不同寻常的幼年鲲,也忘记了自己那个令人恐惧的猜测。

它……好像是在慌不择路的逃窜。

 

早上十点   千岛群岛

“那是什么?”日本海上自卫队的一位中尉站在灯塔上,指着远处迅速从水下掠过海面的一团阴影,问他的下属。

下属看了一眼,不感兴趣的耸了耸肩,“一头鲸吧。”

“那可真够大的。”中尉收回了视线。

水面下,黑影加速向鄂霍次克海移动,海面上泛起了一阵阵波浪。

 

早上十点零五分   鄂霍次克海上空

“到了!”领航员大喊一声,“我们现在在那只鲲的上空,正在和它保持同一速度前进”

“准备好武器,最后检查一遍直升机的火控!”行动队的队长面无表情,只有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小伙子们,要开始了!”

 

早上十点十分   鄂霍次克海

它感到害怕了,它能感觉到,人类乘坐着用钢铁制成的大鸟在它上方移动,巨大的噪声惊扰了水中的鱼儿,它知道,那些人类很有可能用那些造成爆炸的刺目雷火杀死它。

但这都不足以令它恐惧。

真正令它害怕的是身后那恐怖的阴影,那是太久远的记忆了,那是整个种族的灾难。它不知道是谁惊动了那片阴影,也许是人类,也许是它们自己。它没有眼泪,即使有在水中也看不出来,它已经恐惧到无法流泪了,它所知道能做的,只有逃。

 

早上十点十一分   鄂霍次克海

      它饿了,但并不是非常饿,也不急于进食,它只是跟在那绝对跑不了的食物后面慢慢的游动,好奇的看看这近千年未见的世界。

相比于之前,水变臭了,食物也少了很多,在经过一些偏僻的小岛时,它分明感觉到上面有一种让它也打了一个寒噤的力量的残留……一种毁灭的力量,那上面有着陨石撞击般的痕迹,但与它曾见过的陨石不同,岛上面树木枯萎,万生凋零,一种死亡的气息在游荡。

如果是这样,现在这个世界还是很好玩的,它隐隐感到,那些叫人类的小虫子手中似乎有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一些……让它恐惧,同时兴奋不已的东西。也许,终于有了让它感兴趣的东西出现了。

不过,好像有一些碍事的人类搅了进来。他们身上并没有那种让它战栗的气息,但是既然来了,那就安之吧。

它加快了速度,开始向大海表面移动。

 

早上十点十三分   库页岛

“哎,还真别说,老罗,你这茶还真挺香。”陈林兴致勃勃的翘着二郎腿,和罗崎喝着茶,聊着天。

“那可是,这可都是茉莉花茶中的极品,今天拿出来让你喝都是便宜你小子!”罗崎仍然挂着他那标志性的一脸坏笑,两只安分不下来的手也在桌子上不停地敲打着,这是他的职业病之一,罗崎以前是情报部门的,转业之后,留下了一个毛病:用手在桌子上敲摩尔斯电码。他尝试改了许多次,都以失败告终。现在被那家公司的人作梗从研究所里扔出来,到库页岛当观察员。

此刻,这两个臭味相投的家伙在一起假装斯文的喝着茶,难免想给待会回来的行动队搞点什么恶作剧。

他们谁都没也注意到,身后的雷达显示屏上,象征着行动队的绿点和象征着猎杀目标的红点后面又出现了一个快速向行动队接近的红点。

 

早上十点十五分   鄂霍次克海上空

行动队队长已经难以掩饰眼中的兴奋了,他舔了舔嘴角,眼中满是狂热的光芒,他站在驾驶员的身旁,双手微微的颤抖着。驾驶员已经把大拇指压在了手柄最上端那个红色的按钮上。

“开火吧。”

导弹拖着白色的尾烟从直升机两侧短小的机翼下消失,冲向水中的猎物。

 

早上十点十五分   鄂霍次克海

它知道自己注定活不下去了,身后的天敌已经开始做最后的冲刺了,上方的人类也使用了那裹挟着烟雾的雷火。

它闭上了自己那巨大的双眼,悲鸣一声,迎接既定的命运。

 

早上十点十五分   鄂霍次克海

前面那可怜的玩物已经停下了,而人类又开始摆弄他们那些弱不禁风的玩具,他有些恼怒,它看上的猎物,别人不可能和它抢,它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它立了起来,破水而出。

 

早上十点十五/六分   库页岛

陈林眉头一皱,眼神严肃起来了,目光盯着他身后的一个点。罗崎紧张起来,他知道,那是陈林开始工作时的眼神。他在桌子上敲着电码的手指悬在了半空中。

“那是什么?”

罗崎回过头,看到了绿莹莹的雷达显示屏上的第三个点。

突然,绿点闪了闪,消失了。

二人同时冲向屋外,罗崎跑到门口,又冲回屋内拿出望远镜和手机。

墙上的钟表,分针卡在十点十五,随着秒针走过第五十九个刻度,回到了零点,它也旋向十点十五。

 

早上十点十六分   辽宁南部“猎鲲人”研究所

大屏幕黑了,这次不是没有开机,也不是技术故障。

地勤中心里一片死寂,仅有的几人愣愣地看着屏幕。

一个胆小的人坚持不住了,两眼一翻晕倒在了地上。

主任的手一松,纸杯掉在地上,喝了一半的咖啡流的满地都是。

老李站在屏幕前,浑身僵硬,刚刚的所见,足以颠覆研究室内所有人的人生观。

那种东西,老李想。那不可能是什么该死的远古动物,那是……那东西……根本无法形容!开什么玩笑呀?!那种东西……他强迫自己走回办公室,拿起了桌上红色座机的听筒。

 

早上十点十六分   鄂霍次克海

那些人类已经彻底消失了。

接下来该轮到你了,我的食物。铅黑的波涛之下,那巨大的酷似人类的面孔森然一笑,咧开的嘴几乎将整张脸分成两半,露出浊黄色的巨齿,万年的腥臭弥漫开来,说不出的诡异与恐怖。

 

早上十点十七分   库页岛

“他们绝对遇上麻烦了。”陈林面色严峻,望着东北方,那是鄂霍次克海的方向。

“我们派出的是B级猎杀队,如果对付一条勉强是B级的幼体那是绰绰有余,但加上突然出现的这个东西的话……”陈林和罗崎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刚出现的那只,至少是A级!

“看来我得动用一些私人权限了。”罗崎也一改平素的玩世不恭,严肃起来。“怎么说我也是在情报机关工作过的人。”

陈林狠狠地啐了一口,“那些猎杀队的人死了我倒还不可惜,只怕随他们去的两位科学家也要牺牲。”

罗琦大步冲回观察哨,陈林正要跟上,却听见遥远的西北方传来几声轻微的爆响, 他拿起望远镜,驻足观望,只听更大的爆炸声传来,隐隐的,陈林看到天空中闪过一丝火光。

此时,海雾散去,他的眼睛瞪大了,一个巨大的影子从海水中浮现。

 

早上十点十八分   北京军区某基地

一台红色电话机响了起来,坐在桌后的老人一愣,但很快就接起了电话,在他印象里,这台老式电话机已有近十年没有响起了。

听着电话里的人的描述,他的脸色很快严峻起来。过了一会,他放下电话,旋又用它拨打了另一个号码,一个除他之外整个基地没人知道的号码。

“喂?是二号首长吗?‘猎鲲人’出问题了。”

 

早上十点二十分   库页岛

 “陈林!陈林!”罗琦摇晃着呆坐在地上的陈林,“你怎么了?!”

陈林的头突然动了,他慢慢转头看向罗琦,两眼瞪得如同灯泡一般,嘴中喃喃说着什么。罗琦侧耳细听,那不停重复的话语却令他的背上冒出了冷汗。

“不只是鲲,不只是鲲。”

早上十点二十五分   北京军区某基地

    老人站在桌前,看着几百公里外研究中心传真来的汇报,良久,轻叹了一口气。

“把‘猎鲲人’停了吧。”

 

“大体上,就这些了。”李教授眯起眼睛,看着阳光下在空气中静静漂浮的飞尘。

半晌,我沉默不语,仍然在消化这不可思议的故事,我感到有些迷惘,这个人类已经熟知了几千年的世界,原来竟如同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中描述的那样,充斥了如此之多的未知吗?

“教授,我走了。”我向李教授深深鞠了一躬。

   尾声

                                       ——再次开始

时光荏苒,转眼十年飞快,在毕业后,我从事于古生物学研究,已经小有成就,在国际上也有了一定的声望。因为实地考察需要,我独自一人旅居世界各地, 现在在纽约参加国际古生物学研讨会议。在科考期间,我曾有一次回国,当我去那个小村看望老陈时,却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当地居民提起他来,只说他有一次违法出海,被海警带走了,此后便再没有回来,这漏洞百出的回答并不使我满意,但忙于工作,我也只好把这些疑惑留给了日后。

会议上,一帮老学究夸夸其谈,听众都在下面昏昏欲睡,可是碍于上面一群著名科学家全是八九十岁的老头,万一你在下面睡觉把随便一位气得心脏病发作,那就别想在古生物学界混了。听众只好强打起精神听他们夸夸其谈。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我正要走出会场,一个年轻的美国人拦住了我。

“你好,杨教授。”他微笑着对我说。“你可以称呼我为大卫·奎克。”

“请问你有何贵干?”我不打算在这个人身上浪费时间,待会我还要飞往德国。

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改变了我的想法。

“身为那个人的朋友,您对鲲的了解,一定比我们多得多吧。或者说,您的老师,对鲲的研究可谓是在世界的前列啊。”

他对鲲的发音很奇怪,但这并不影响我理解他的意思,我明白这不是一个问句,我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鉴于我是一个曾经参加过国家级秘密计划的人的学生和另一个曾经参加过国家级秘密计划的人的朋友,在美国被中央情报局的人找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不起,我不明白你的话。”我面无表情地说。“我要赶飞机,没有时间浪费。”

自称大卫.奎克的家伙笑得愈发灿烂,他拿出一张纸来,那上面是一张照片的复印件,明显是从高空拍摄。我看了一眼,顿时目瞪口呆,照片上可以看到一种巨大的海洋生物,从拍摄者俯视的角度来看,这生物至少有三十平方公里的身体表面积,根据多年来混迹古生物界所得的经验,我立刻判断出这是一张真实的照片。但是奇怪的是,这张照片上还有着密密麻麻的参数,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说……

“这是NASA的近地卫星拍到的,它的体积相较于此前升空的所有鲲,是最大的一只,甚至相当于一九九一年那只的两倍。”

我有一些错愕,但我立刻恢复了正常,“如果你认为你能从我口中得到什么的话,那恐怕你要失望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即使我知道些什么,我也不会说一个字。”

“不,杨教授,”他收起了笑容,换上一幅严肃的表情。“恰恰相反,我很遗憾地通知您,您的老师李卫国教授,和您的朋友陈林,他们失踪了。”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呀,难……难道说他们……而且,你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啊。”

“李教授曾担任过加利福尼亚州州立大学的客座教授,我是他在那时的学生之一,也曾是他的研究助手,现在属于一个民间的古生物研究组织。老师和陈先生在一头超A级巨鲲升空时驾驶一架直升机飞向巨鲲升空的地点,随后便失踪了。”他微微欠身,“生还率几乎等于零。”

“老陈他……”我还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这不可能啊……”

“这是他们生前向地面发出的最后一段视频。”他递给我一个手机,我木讷地观看着放映的视频。

直升机轰鸣着,我能看到机窗外漆黑的大海“这是我们仅有的一次机会,”视频中的老陈目光炯炯地盯着摄像头,他看上去基本没有变化。“如果错过这次,就永远不会再有下次了。”

“我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进行这最后一次考察的。”

“这必将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考察之一。”

“我们,”老陈侧首望向窗外,夕阳之下,海面如镀金,“是猎鲲人。”

一句句话语震撼着我的心灵,那一刻,我终于相信鲲是存在的,也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执着。

“我想,对于老陈他们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归宿吧。”我把手机递还给美国人,轻声说。

“请节哀,”大卫.奎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刚刚有一点没有告诉你。”他微仰起头,看着落地窗外的蓝天,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沧桑了许多。“想必老陈也告诉你了,从远古存活下来的生物不只有鲲,而因为它们失去一切的也不止老陈一个人。”

走出会议大厦,美国人仍然跟着我,“杨教授,我们有一些了解这些事情的科学家成立了一个民间组织,就是我所属的那个,我们重启了‘猎鲲人’,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加入我们。”他轻轻将一张名片塞进我的手里。“陈林教授也曾是我们的一员,他为我们的研究做出过很大的贡献,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故,这导致他退出了我们。”

我捏着名片,呆呆地站在纽约街头,我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有多少只巨鲲曾从这片亘古不变的蓝天中飞过呢?我想。

我该回国了。

 

我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坐下,在沙滩上摆上一瓶白酒,两只酒杯,“我来看你了,老陈,和老师,如果你们听得到我的话。”

我在两只酒杯里倒满酒,将一只酒杯里的酒撒入大海,另一只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杯酒,敬老陈。

我再次倒满酒杯,将一只酒杯里的酒撒入大海,另一杯一饮而尽。

这杯酒,敬教授和老陈的父母。

自从毕业之后,我就再也不喝酒了,酒量有些不如当年了,但我还是坚持蓄满了这最后的两杯,一杯撒入大海,一杯一饮而尽。

这最后一杯酒,敬鲲,和猎鲲人。

我半躺在岩石上,任凭咸涩的海风吹抚着我的脸,微微有几分醉意上涌。远处,渤海漆黑的浪花翻滚着。我想起了高中时老师教我们的《逍遥游》,真奇怪,这是我现在唯一记得的一篇文言文了,于是我高声吟诵起这古老的篇章: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水击三千里,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前脚刚下了车,出租车司机就一踩油门扬长而去,留下一道烟尘和一句响亮的问候,相信对我这个不给小费的外国佬,美国出租车司机的问候大概不会十分友好。我拿出名片,确认这个破旧的酒吧就是我要找的地方,走了进去。刚一进门,我就知道我来对地方了,大卫.奎克笑着迎了上来,我们握了握手,“现在我们是猎鲲人了。”

我也笑了“是啊,”我想起了老陈和教授,“我们是猎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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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鲲人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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