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故事·其贰》

《避暑故事·卢姓方士篇》

这是两千多年前的一则要命的奇谈

我父亲老家的村落算是历史比较悠久但不是很有名的地方。

几公里开外，有一个族姓为“卢”的大宗村落，据说历史相当悠久，但实际上在明文可考的范围内，与真实历史人物与事件颇有出入。他们的理论上的先祖之一，是今天的故事的主人公。

故事和焚书坑儒有关。

公元前210年前后，秦国苦于文政不集中导致的的行政难题。

曾经侍奉贵族的旧知识分子阶级的失业浪潮，导致这群人的小嘴抹了蜜，几乎所有人都是无人不怀念旧体制的嘴脸。咸阳宫的法家学者、史官和秦始皇本人对此都非常恼火，但忌于立统之初，不便于大举兴废，而且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优先做，就暂时没下决心去收拾这帮人。

要知道《周易》这本书开拓了非常玄妙的卜筮、几何、数学知识体系，并以算法、思想为核心，催生了“方士”这种行业。而先秦时期这群方士虽然没啥太大的社会地位，甚至宣（yao）扬（yan）迷（huo）信（zong），但的的确确是被算在“学者”范畴之中。

这群势力在社会活动和生产活动中有着相当微妙的作用。不仅仅是因为这群人会算命且算的非常准，而是因为这群人的话有人去信，甚至以此为准则去行动。甚至一些稀奇古怪、能够动摇人心的民谣都是从他们的口中传出来的。在统治者眼里，这群人注定个祸害，同时也因忌惮他们“神奇的力量”而仅仅是把这群人驱逐来去，不敢去动他们。

接下来是传说部分，也是我要讲的故事的核心内容。

一位中山国出身的卢姓方士，他某一天穷游到咸阳城，借助自己在方士圈内的名声，接触到了京城圈给秦始皇打工的方士们，和其中一位能直接面见皇帝的dalao级别的方士成为好友，并寄居在其别馆中。

某一天夜，这俩大老爷们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宾客的楼上喝兑水的酒，一边观星筹数，一边扯淡。

两位方士喝开了之后，也不管有无隔窗之耳，在屋顶上用手和圆尺对着星星一通比划。

京城方士：“我夜占天象，紫微垣深宫高立，东宿十长星光势在丰，北极星微沉，伴星无力，天河津左有聚，宫阙北行...

他喝了一口，捻指低喃，喜笑颜开：“皇宫闱內无忧，我们的皇帝身体健壮，运势强盛，宫阙内外没有其他人能压的住他的光辉，这个夏天看来是要小旱了。嗯？接下来圣驾是要行往天子之地了吧，约在半月内” 

又端起酒碗：“卢生有什么占法见解？”

卢姓方士也没仔细看星星，用筹算了一筒，用手指沾上酒在瓦上轻画几下，说到：“我们的皇帝现在应该是夜间突醒，头北枕右臂面西而卧。嗯...晚上没吃饭，心情不好，可能要大怒”

京城方士：“你看的还真细，我都没法算那么远。”

卢生：“您才是谦虚了，您的星相术才厉害呢，我们这种只能算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又喝了一阵酒后，卢生又说：“我又算到了！我们的皇帝刚刚起夜，头朝向南睡下去了...是有不放心的事吗？”

京城方士：“像你这么有才的，我真不想把你举荐给皇帝，你会把我们的饭碗都抢了的，哈哈...”

像秦始皇这样高度警觉的皇帝，各级耳目是不会少的。像宾客馆这种官家单位都有情报人员24小时不睡觉搞监听（和冷战后美国佬一样）。两位方士的话就被耳目听去了。几日后，这件小事被汇报了上去。

秦始皇听了之后细思极恐，感觉脊梁骨都在制冷。

当夜皇帝确实为政务所扰，夜里辗转不眠，起夜食羹，换房而眠。 卢姓方士所测算精度如此之高，简直就像亲眼所见一样。

就算再大度的统治者，自己身边存在着比跟踪狂更瘆人的方士，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能被隔空监视，你的一切，他无所不知。你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身体状况、心情状况，对于对方来说就像脑内直播一样。对方只需要动动指、测测星、烧几板骨头就预知一切。甚至有的民间方士还有可怕的诅咒技能...如果这种力量落入敌对势力手中，就会造成单向信息透明，自己更容易被利用不说，自己的脑袋随时可能搬家，国家百年来的努力成果就有被瓦解的危机。

为了除掉这些“不稳定因素”，秦始皇和学者们搞了个计划。

首先拉拢方士集团，让他们效忠自己，把他们安排到自己的视线以内。同时暗中监视居于民间的“名学者们”的动向，不瘟不火地列个长长的名单。搜集卜筮书简、道具。最后制造了一些理由，最终以焚书坑儒的形式一举除掉了绝大部分民间方士，销毁了占卜行业的大量资料，只保留了《易》，甚至对官方指定读物《诗》、《书》都进行了删节。

实际上，此举效果拔群。不仅方士们彻底老实了。连满嘴大肠杆菌的旧东周贵族派的知识分子们也不敢乱说话了。只要给他们高度的压力，毫不手软的搞掉一群跳得最高的，剩下的就自行学会了做人。还主动上交了曾经惜之若命的故国文字版物方便官方转译、销毁，并与过去的知识体系划清界限（虽然得罪了儒生留下骂名）...

其中就包括了那位中山国出身的卢生，那位传说中能算准皇帝起居坐卧吃喝拉撒、无所不知的传奇方士。

他抛弃留在故乡的家人、流窜到某个小国后，也没法逃出已经统一的天下。最后算出了自己的死期，放弃了思考，ding，人生完结撒花。从此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像卢生这样有才的方士，就算于野史逸闻之中也不多得，连已成为皇帝身边红人的同行都惊叹他的能力。然而这能力并没有人想用，这种能力本身就令人恐惧、作呕。

你若无所不知，你就会把寒意和恶意带给其他人。

同时，你也凉了。

总之，这就是两千多年前的那位卢姓方士的故事的一切。

开光嘴角色苟不到最后，这是各种文学作品里的定番...

我还是个熊孩子的时候，大人对我的评价是“耳聪目明”。 而步入社会之前，我被灌输了“做人不要太聪明”这一行为行为红线。 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就算知道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to know too much is bad for health）。

最后祝各位朋友心明眼亮，齿利舌伶~

怎么样，感受到一丝凉气了吗？

2019/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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