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尺华彩看五代——浅谈民间曲艺作品中的五代名将形象

【醒木】：英雄立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只手难扶唐社稷，连城犹拥晋山河。风云帐下奇儿在，鼓角灯前老泪多。萧瑟三垂冈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

【醒木】一段古诗念罢，今日来给诸位说说残唐五代时期的英雄豪杰，可有一节，我今天要说的，是我国民间曲艺中，对于五代相关人物的描述设定，并非是正史记载。不过，今天的内容虽是稗官野史、民间曲艺，不过其中也多有可以愉诸公耳目者，正所谓孔子云：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

其实就内容来说，残唐五代虽然仅有数十年，但是与之相关的由各种艺术形式表演出的民间故事可真不少，只不过相对来说，这个时期的故事没有如《三国》、《水浒》、《西游记》等系列故事的知名度高就是了。所以相信很多朋友原本对这些民间说法并不关注，当然，其实我所知道的内容也不算太多，只是如今斗胆献丑，以求抛砖引玉而已。

要说起与残唐五代相关曲艺，恐怕最广为人知的便是京剧《珠帘寨》，说的是因为黄巢作乱，程敬思远赴沙陀，搬请李克用以及众位太保起兵救驾的故事。

但是很可惜的是现如今咱们在电视上看《珠帘寨》，基本都是京剧版本，而且绝大多数情况下，唱到收服周德威就算完了，但是其实原本这出戏只是《兴唐灭巢》的一部分，正经的全本可不止这些内容，尤其以豫剧版本为多，一直可以演到《雅观楼》（李存孝生擒孟绝海）甚至能演到《五龙斗》（五龙二虎斗杀王彦章）为止。

其他的与残唐五代相关的戏曲还有一些，譬如《三打陶三春》、《斩黄袍》、《下河东》、《下南唐》、《苟家滩》等等，也都是相关戏曲中的精品。在这里推荐京剧版《三打陶三春》和秦腔版《下河东》。

当然，说起民间曲艺的设定来，残唐五代相关的故事其实更多的是在各种评书和小说当中，不过比较可惜的是《残唐五代史演义》这部小说论及文笔、情节等方面，那相对于四大名著等作品来说，写的实在是乏善可陈。倒是发展到现在的很多评书还仍然保留下了更多的五代的相关故事。

而在这些故事当中，很大一部分是与“杨家将”、“呼家将”、“曹家将”等各类系列故事互相杂糅在一起的，大概是因为相对来说，这种X家将的故事在我国民间更具人气，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我们可以得出第一个结论：民间的与五代十国相关的故事虽然也自有其体系、脉络，但是绝大多数是依托各个人物的相关故事而流传，重点在于描绘相关人物，而并非是要描述人物所处的那个时代的大体环境和局势。像《东周列国志》、《东汉演义》、《三国演义》、《大隋唐》、《水浒传》等文学曲艺作品这种类型的，要描绘一个大的时代和局势，所以无论其中是否有固定书胆(主角)，都并不十分突出书胆在故事中的绝对地位和作用，这些作品中的所谓书胆，很多时候只是起到联系剧情的作用而并非自己主动去制造剧情。

很多与五代十国时期相关的作品中的角色则不同，他们走的是另外一个路子，那就是主动发起事件，继而一步步以自己本身的性格能力为基础，去主动制造矛盾冲突和剧情的发展变化。

或者可以这么说，在很多其他的作品中，都是事找人，譬如隋唐故事中的秦琼临潼山救驾、《东汉演义》中的吴汉杀妻（《斩经堂》）、《水浒传》中的智取生辰纲、宋公明私放晁天王、《三国演义》中的草船借箭等等，都是写角色遇上事以后的处置方法和对待态度，简单说就是“我摊上事了，我会怎么办”。

而五代时期的故事则不然，很多时候都是角色自己主动生事，譬如杨衮三学枪、杨继业学艺、三打陶三春、雅观楼等，都是角色主动行事，且大多数都有动机有思路有方案，而非是遇到突发事件的被动应对。简单说就是“我就是这么个人，我就是这么想的，没事我也要干点什么事。”

举个例子，评书作品中，杨继业的父亲杨衮本来自己家里有家传的武艺，他自己又爱习武，但是他就觉得我父亲的刀法虽然出名，但是我就是不学，我要主动去找点我自己想学的。于是杨衮学的是他岳父的走线铜锤和神枪将夏鲁奇（评书和小说中也有称之为夏书棋的）的一百二十八路“北霸六合枪”，后来经过各种博采众长，探访枪法，又与铜台少保罗绍威（史有其人）等人切磋琢磨，终于自出机杼，将所学枪法精炼出了“杨家交牙十二枪”。那么到了杨继业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想法，我爹的枪法那是世间一绝，自从李存孝、王彦章、高思继（杨衮的师兄，高行周的父亲，高怀德、高怀亮的爷爷）死了以后，就敢说是天下第一了，但我学的再好，恐怕也超越不了我爹，所以我不也打算用枪（但是杨继业本人是会家传枪法的，只是他不用枪而已）。于是自己找了金刀老祖赫连铎（史有其人，但是没评书里这么牛），同时参考自己祖父金刀杨会的刀法，一手刀法终于大成。

要说这种设定就是典型的没事给自己找事，初期的几代杨家将都是如此，从刀到枪，从枪到刀的折腾再到后来对枪法的变革，已然是天下第一的能耐了还要各种给自己主动增加难度，这在各种曲艺作品中也是比较少见的。

但是有一说一，这种由角色主动发起事件和剧情的作品，也是相当具有人气的，同时，由于作品的重点是放在各种角色上，所以要求表演者一定要让观众理解相关人物的脾气秉性和做事风格，所以这些作品给观众、读者的代入感是要强于其他风格的作品的，在有些时候，也更容易引起观众和读者的情绪共鸣。

说实话，这种风格的长篇作品，那就是后来国产的一些RPG电脑游戏(比如当年的仙剑奇侠传、刀剑封魔录等)剧情设置的鼻祖，虽然载体变了，形式变了，但是很多时候也是万变不离其宗，对于如何吸引玩家，如何让玩家在游戏过程中更有代入感和情绪共鸣，说实在的我真的认为可以借鉴咱们中国的民间曲艺的相关手法和技巧，比如说传统评书中的“扣子”和“坨子”，这要是学的好了，基本是给电脑游戏做个情节设计、文案编排，那是轻松加愉快的。

好了，言归正传，我们继续说五代十国相关的曲艺作品。

在这些曲艺作品中，还有一个特点在于很多时候会“捕风捉影”、“张冠李戴”、“移花接木”，这一点和另外的一些作品也是不同的，比如说同样是评书，你要是说《东汉》，说《三国》，说《东周列国》，那就是比较靠事实说话，史书上怎么写的，绝大多数情况下你也不能说错。当然，你可以自己演绎，比如关羽斩颜良，你可以把这个过程说的绘声绘色各种精彩，怎么对花刀，六十四手春秋刀到底怎么好，你都可以随便说，但是这个事件你不能说的和三国志上的记载冲突，你就不能自己改成徐晃杀颜良、张辽诛文丑，甚至于你想说颜良的水平和徐晃差不多都不行，这是规矩，你要是想自己往大了发挥，会有听众往你桌子上扔砖。

但是如果你要表演与五代十国相关的曲艺作品，那么相对于其他的历史类曲艺作品而言，相关的规矩和限制就要少很多。也正因为这样，就造成了一个后果：关于这个时代的曲艺作品很多都是各说各话，各种版本各种说法层出不穷，很难有个统一的说法。

在这个方面，我觉得还得提一个人，那就是付爱民先生，他孜孜兀兀，穷十年之功，在这么多版本的曲艺作品当中整理归纳出来较为可信而又兼收百家之长的一个关于杨家将故事的长篇作品，名为《北宋倒马金枪传》，现已出版六册。

当然，他整理的这个版本虽然主要是讲述杨家将十四代将帅的故事，时间背景主要在宋朝，但是对于五代时期的各种人物和故事也多有涉及，如果有朋友感兴趣，不妨买来看看。这套书我已经入手了一套，看了以后感觉还是相当可以的。

我在前面说过，与五代十国时期相关的曲艺作品中，常有“捕风捉影”、“张冠李戴”、“移花接木”的特点。

先说“捕风捉影”，就是将本来没有关系的人物、事迹，经过艺术加工，让他们变得有联系。举个例子，在历史上，五代名将中的杨师厚本是后梁的大将，而且是安徽人，与祖籍山西的杨家将并无多大血缘关系。可是他在民间曲艺作品中，却成了杨衮的父亲（当然，还有的版本说杨衮的父亲叫杨会），而且说杨师厚之所以创立银枪效节军，是因为杨衮下山一战李存孝失败，为了给儿子杨衮重造宝枪，让儿子二战李存孝，同时也为了将来反梁复唐，这才建立此军。同样的，北宋将领杨嗣虽然确实曾与杨延昭成为战友，二人也确实曾经一起参与了遂城之战等军事行动，但是他们俩只是战友，并无亲生兄弟这种关系。可到了曲艺作品里，杨嗣就成了杨家七郎八虎中最勇猛的七郎杨延嗣，和六郎杨延昭成了亲兄弟。之所以出现这种剧情和人物设置，就是典型的捕风捉影，因为这几个人都姓杨，而且确实生活的时代相近，所以就成了正经的一家人。

再说所谓的“张冠李戴”，大家都知道，五代十国数十年，猛将名士不知凡几，而评书也好、小说也好，戏曲也好，终究只能在其中突出少数的人物，所以就难免有张冠李戴的情况发生。其中最为常见的，是将甲做的事情，挪到乙身上，比如相关的曲艺中，除了众位男性英雄之外，还有诸多关于女英雄的故事，而这着女英雄的事迹，很多都是选取了旁人的功绩，加在其头上，让她们的人物形象变得更为高大、丰满。这其中最出名的，大概就是所谓的“五老阴侯”——尤其以其中的汝南王郑子明的掌印夫人陶三春、火山王杨继业的掌印夫人佘赛话、铁鞭靠山王的夫人金头马氏马秀英三位的形象最为深入人心。顺便说一句，在关于五代十国乃至宋代的民间曲艺作品中，女子挂帅乃是常事，从呼延赞母亲罗老夫人当年一怒率领呼延家私兵下河东，打伤赵匡胤、斩龙袍为自己家爷们报仇开始，可以说是代代有女将帅，至于后来接班的“五少阴侯”中的浑天侯穆桂英等人，则更是名动天下，不需赘述。

最后是“移花接木”，就是将一代人或者两代人所拥有的能力和建立的功勋，分到几代人的身上。比如非常有名的所谓“高家将”，本来曲艺作品中已然捧了白马银枪高思继和小太保高行周，高思继当初是天下第二名枪，排名仅在李存孝之下，犹在铁枪王彦章和师弟杨衮之上，而高行周替父报仇，苟家滩前五龙二虎斗杀王彦章，也是天下闻名。按说这两代高家人已经把脸露足了，但是后文书偏偏又在南宋出了个天下第一枪的高宠，就武艺而言，甚至可称为岳飞传中第一将，重振了高家北霸六合枪的威名。而这种手法，在相关的曲艺作品中十分常见，从《珠帘寨》中李克用的两位夫人为帅，到《下河东》呼延赞和呼延金莲兄妹逞威，再到《下南唐》中杨家七虎将扬名再到后文书里的少八郎出世，都属于运用这种手法的艺术创作。

当然，我国的民间曲艺作品作品众多，同时又流派纷呈，一时实在难以尽数，这区区几千字当然不能全部说完，这一篇文章也只不过是想要抛砖引玉，另外也想先说说这些作品大致上的一些共同特点。众位看官要是对这个系列的讲座感觉满意，还想听我絮叨几句，那么从下一期开始，我将细谈一些历史上的五代名将在相关曲艺作品中的能力设定。书不尽言，咱们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醒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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