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含有以下要素:
长文警告
法国大革•*命历史警告
FGO和明日方舟双厨狂喜警告
ooc警告
或许会有些跑题但请坚持看到最后
(内容为法国大革*•命与明日方舟世界观的有机结合)
1
这是很平常,又很充实的一天。
罗德岛的历史讲师,海帕缇娅是这么认为的。
上完一天的课后,从教室里走出的她,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白天排八节课晚上又判作业又备课的生活让她像陀螺一样连轴转。之前博士带着不少干员去了汐斯塔度假,她也得以稍微放松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可是,前天他们从汐斯塔回来了,这意味着她的课表又要被排的满满当当,以及……被一个上课捣乱且不好好写作业的莱茵生命熊孩子弄到抓狂。
在食堂随便吃了点盒饭后,头天晚上熬夜熬到凌晨一点的海帕缇娅脚步虚浮地向干员休息室走去。
海帕缇娅的种族是札拉克,而且属于札拉克中较为特殊的一个分支。这一支族较为畏光,通常患有视力方面的遗传病,他们的建筑属于一种半地穴式建筑,在一个聚落中,各家各户被发达的地下网络连接起来。因为这些习性,有传言认为他们和杜林族有联系。
本来他们的习性是昼伏夜出,但随着时代的变迁,一部分人开始从幽深的地洞里走出来,在地上的世界发挥他们在地质、考古、建筑、历史等方面的特长。因此,这部分人一代又一代地逐渐习惯了地上人的作息时间,现在,他们只是有些畏光,高度近视,以及夜间精力较为充沛而已。
按理说,有着种族天赋的海帕缇娅是不会因为熬夜而精神不振的才对。但众所周知,罗德岛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心企业,让干员24小时基建上班都是家常便饭,发电站的干员注意力焕散了还在加班的事也是屡见不鲜。再强的种族天赋也禁不住每天高强度教书育人+高强度批作业+高强度备课+应付一个高强度的熊孩子……
其后果就是,不怕熬夜的海帕缇娅现在天天靠喝咖啡硬撑。
光是这样也就算了,可她的咖啡……也不是她自己的。由于一些种族文化,她会把自己的重要物品全部“攒”起来,当然也包括发下来的工资。换句话说,她稍微有些抠门儿。日常生活中不必要的开销自然是能省就省——反正干员休息室会提供一点免费的饮料(包括咖啡),那干嘛还要买呢?
毕竟她的工资也不高——教师是个费力不讨好的职业,工资也相对较低。
干员休息室的门关着,但札拉克族的敏锐听觉让她听见了屋内的说话声。这并不是很正常——这个点大多数干员都还没吃完饭,海帕缇娅是根本就没好好吃饭才快人一步,至少她能确定她是第一个走出食堂的。
那么,休息室里的人——听上去应该是两个女孩子,她们没去吃饭?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
海帕缇娅的手握在了门把手上。同时,她听到屋里传出一句话:
“……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海帕缇娅想了想,决定装作没听见……个鬼啊!
以前她觉得这句话没什么,但自从不小心点开了某个B开头的奇怪的小网站又看了一个叫杰什么不要的视频之后她就觉得这句话不对味儿了。
(这这这这这……刚才那个声音……是真理?难道她学坏了?不,她不是那样的孩子……是我误会了?不行,作为小真理的老师,为了以防万一,我不能看着她走上弯路!)
休息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海帕缇娅没有听错,真理的确在里面。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屋里的另一个人。
临光。
这位耀骑士并没有穿着那身厚重的盔甲,而是换上了一身便服。如果说身披甲胄的临光是一面坚实可靠的盾牌,给人的感觉更接近一个符号化的象征,那么现在的临光则是更加接近一个“正常人”,就像是邻家少女一般。
此时的休息室内,真理正在……嗯?等一下……真理正在用一种类似壁咚的姿势把临光按在椅子上!?
海帕缇娅的内心涌起了惊涛骇浪,凭那个姿势和那句话,她现在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真理也受到了那个B开头的小网站的荼毒。
但是,和另一件事比起来,这些统统都不重要了。
当看到临光膝上放着的一本书时,海帕缇娅的眼中闪过了一道诡异的光——
“——砰!”
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了,临光和真理一脸懵逼地看向这个以至少40km/h的速度飞扑过来的不速之客。海帕缇娅明显是奔着那本书去的,但由于临光在震惊之中按住了那本书,其结果就是:海帕缇娅失败了,她以毫厘之差从临光身前掠过,以一条抛物线摔在地上。可悲的是,由于休息室的地板和海帕缇娅的胸部都太过平滑的缘故,她摔到地上后并没有停止,而是像一个冰壶一样继续向前滑去,直接撞在了休息室最那头的墙根上……
札拉克的某一分支具有一种独特的法术天赋:他们能高效地识别各种历史悠久的物品,包括且不限于各种历史文献,历史记录,文物。其他种族的研究者并不知道其中原理,这些札拉克人也只是将其解释为“闻到了历史的底蕴味儿”。另外,大约四分之一的族人对这些历史文物表现出一种病态的痴迷,曾经因为这些原因发生过多起有借无还的事故,某乌萨斯初中生兼历史爱好者对此颇有微词……
…………
十分钟后。
戴着镜片厚如啤酒瓶底的眼镜的海帕缇娅几乎要把脸贴在那本书上:“所以临光你只是去了一趟旧书摊就发现了这个?我一直想买,可怎么也找不到!”
“对……”临光回忆着,“我度假的时候去的,那个老板说这是一百多年前高卢的首都帕里斯(Paris)的一个叫夏尔•桑松的刽子手在大革*•命时期所写的部分日记的抄本,他说他是从一个伊比利亚人手里买来的。海帕缇娅女士,高卢是在大约五十年前灭亡了吗?”
“是的。”海帕缇娅推了推厚重的眼镜,“自从大革•*命以后,高卢一直政•*局不稳,内外战争不断,以至于当天灾信使发布预警的时候,根本就没人听,结果首都帕里斯被天灾云团整个罩住,死伤惨重。后来就被维多利亚吞并了。呜呜呜呜……为什么去度假的不是我啊!我早就想从多视角研究一下高卢大革•*命了!那个旧书摊说不定还藏着不少好东西……如果我能去的话……哼,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伤心得就差没一边打滚一边“别墅小岛,我的别墅小岛”了。
“其实……”临光表现得有点尴尬,“我本来就想去找您的,这本日记是用高卢语写成的,我并不懂高卢语,我在博士的办公室里找到一本词典,但是逐字逐句地查实在是太慢了。我本来想吃过饭就去找您,然后……”
“然后我就对她说,这本书千万不要让海帕缇娅老师看到。”旁边的真理微微嘟着嘴,小脸气鼓鼓的,显然是生气了。“如果被老师发现的话,老师你一定会向临光姐姐借,至于还书是在几个星期后还是几个月后,我就不知道了。老师你真是的……”
“这个……”这回轮到海帕缇娅一脸尴尬了,“我……我这叫种族天性!种族天性的东西,能叫有借无还么!”
眼看着海帕缇娅面子挂不住了,临光赶紧上来打圆场:“我真的不太在意这些的……话说,这个刽子手,夏尔•桑松,他是个怎样的人?”
海帕缇娅先是略显感激地看了临光一眼,接着推了推眼镜,“我要先说明一点,临光小姐,仅仅凭借历史记录上的只言片语去评价一个人“是怎样的人”是绝对不准确的,历史书上会记录一个著名人物的丰功伟绩,也会记录他的性格和喜怒哀乐,但是只靠这些去评价一个人,这种行为与贴标签无异。日常生活中也是这样的,没有谁能完全了解他人,你所了解的只不过是他人的一个“侧面”,是他们人格的一小部分,就像冰山在海平面以上的部分一样。举个例子,临光小姐,有多少人只认识身穿盔甲的你?呃……临光小姐?你在听吗?”
“啊……抱歉,我走神了。”临光好像若有所思,“请继续吧。”
“好,那么言归正传。据我所知,夏尔•桑松出身于刽子手世家,他是桑松家的第四代当主,这个家族代代都是刽子手。他在大革*•命时期处死了国王和王后,被称作“帕里斯先生” “大革•*命的拱顶石”。据说他一生中共处刑3000余次,导致晚年精神失常。有说法称他骄傲自大,有一副高傲的贵族派头,也有野史记载称他本性善良,用所学的医术无偿帮助穷人。不过他毕竟只是个历史小人物,这些都已经无从考证了。”
“他最终死于泰拉历1000年7月4日,终年67岁。在他死后,他的妻子安娜睹物思情,变卖了他常年居住的庄园——这同样也属于野史杂闻,相关的记录在五十多年前的那场天灾中遗失了很多,维多利亚人也只找到了一小部分。”
“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海帕缇娅看了看手表,“食堂快关门了,你们该不会还没吃饭吧?”
临光和真理愣住了。
“快去!”海帕缇娅推着她们出了休息室,“现在马上百米冲刺应该还能吃上饭,你们吃完来我办公室,我帮你们好好翻译一下,我建议你拿个大厚本子把翻译的内容记下来哦!HO~HO~HO!”
……
2
日记
由于篇幅原因,临光只记录了较为重要的一些日记。
981年9月25日
听说哥伦比亚独立了,连宪法都制定好了。可我们呢?帮他们打了好几年仗,结果一点好处也没捞到。国王陛下也是,国内情况已经成这样了还要打仗,他到底想做什么啊?
982年7月13日
真是雪上加霜啊……偏偏在这种时候北方又下起了冰雹。据说那些冰雹足有鸽子蛋大,北方的很多农庄都颗粒无收。
上午我去了一趟面包店,一个4磅重的面包已经从8苏涨到14苏了,如果再不减少税收,帕里斯的穷人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乡村的情况一定会更糟,我已经想象到农民成群结队地来帕里斯逃难了。但那有什么用呢?
我觉得亨特•勒格朗说得对,沉重的税务迫使农民离开乡村,前来追求“帕里斯的黄金天堂”,然而,到了帕里斯,他们没有找到正当的工作,而是成为乞丐和小偷。
国王陛下,这些你都看不见吗?你在凡尔赛宫里做什么?继续享乐?像只缩头乌龟一样?
983年1月16日
这几天很多平民都在看一本叫《第三等级是什么》的小册子,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那些猪一样的贵族们会尽力去做的事只有征税和花钱。四年前有个侯爵以晋升为由把领地内征收的所有捐税提高了一倍,相关的法条几百年前就废除了。图卢兹法院的贵族法官在人们每次购买土地的时候都要额外征收一次军役税,这样的事例数不胜数。
农民们怎么保护自己?他们不识字,他们看不懂收税的告示,也没有人向他们解释其中索取金钱的意图。领主的档案里充满了未知的捐税,它们随时都可以从尘封的档案里被挖掘出来,只要略施手段就能让这些捐税变成现实。
可农民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贵族老爷的手下闯进他们的门逼他们交税是完全“合法”的,不管收多少税都是。
这些贵族简直是国家的蛀虫!他们应该受到正义的审判,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听说国王陛下要召开三级会议,希望这能为现状带来好的改变。
983年4月20日
饥荒从去年7月一直持续到现在,物价每天都在上涨。听说最近两个月全国都有抢劫食物仓库,拒绝纳税的情况发生。幸亏刽子手的收入还算丰厚,我们一家还能过着正常的生活。
我感觉整个高卢将要烧起一把火。如果三级会议的结果不尽人意,这把火说不定会烧毁整个国家。
983年4月23日
圣东安郊区的工人发生了一场叛乱,起因似乎是有人提到了参与选举的高额工资限制。
军队镇压了这次叛乱,据说死了几百人。
各种乱七八糟的政•*治派别一夜之间冒了出来,我认识的一个神父告诉我,连妇女都被这场“政•*治瘟疫”感染,一个贵族要想留住他的情*•妇就必须接受她的观点并支持她那一派。
乱,太tm乱了。
983年5月4日
今天是三级会议开幕的日子。
我知道那些贵族一定会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争吵上。
祝祖国能挺过难关。
983年6月5日
一位代表对我说,国王处于一个艰难的境地:他不可能满足第三等级的要求,这样或许会解决财政问题,但代价是摧毁现有体制,而国王恰好是这个体制的最大受益者。
我真的为国王感到惋惜,他接手了前几任国王留下的这个烂摊子,想要做出改变又被贵族绑住了手脚。即使他成功打败了贵族,如果不做出颠覆性的改变,还会有新的贵族诞生。
983年6月19日
低级教士的代表们决定改变立场,加入第三等级,据说是因为看清了主教们自私自利的真面目。
我有些惶恐不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983年7月7日
有不少士兵进驻了帕里斯,据说是因为第三等级的代表们取得了巨大胜利,国王要用军队解散国民议会。
大街小巷都传播着军事镇压即将发生的谣言,现在的帕里斯就像一个火药桶,只需要等待一点火花出现。
983年7月14日
天主啊,帕里斯的市民起义了,他们攻占了巴士底狱!
工人们也参与其中,他们封死了地下通往引擎区的道路,关闭了所有的港口。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这应该会对国家产生好的变化,毕竟贵族已经从根里烂透了,而且这次起义拯救了国民议会。
但是有一些令人不安的迹象……巴士底狱城堡司令劳奈•帕克罗夫和原帕里斯市长雅克•德弗莱塞勒被起义者报复性杀害了,他们的头颅一起被游街示众。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这是正义的行为,他们应该面对的是法庭的审判,而不是暴力而野蛮的复仇。
还有,以这种野蛮的行径作为一场全国性的大革•.命的开端……这很不好,非常不好。
983年7月17日
国王回到了帕里斯。
在市政厅前,新任市长巴伊向国王呈交了一校象征起义者的三色徽。可以预见,以后白色、红色、蓝色的三色徽将成为高卢的象征。
其他地区的贵族议员和领主们也被平民选出的人代替,或许国家真的在变好吧。
983年7月20日
发生起义的这几天我的工作也加重了,我每天都要斩首十几个强盗,顺便绞死几个密谋夺取移动城市引擎控制权或是偷高速陆行艇的贵族。
现在我很担心我的大儿子亨利,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年纪轻轻就秃顶了。
983年7月23日
王室总督路易•贝蒂耶在试图劫持一艘陆行快艇逃离帕里斯时被抓获,他和他的岳父约瑟夫•富隆一起被斩首,头颅传遍了整个帕里斯。据传富隆说过,如果穷人饿了,他们应该吃稻草。在富隆被斩首后,他的嘴里被人塞了一把稻草。
令人不安的是,市民的兽性进一步显露出来,一个人将贝蒂耶的心脏从还在抖动的躯体里扯了出来。
如果以后这种人性尽失的野蛮人的行径越来越多,那这场革.*命和暴乱有什么区别?
983年8月26日
议会通过了一个叫《人权宣言》的东西,据说还像维多利亚那样确立了君主立宪制。
鉴于之前的数次暴力而血腥的事件,我只能说,这东西看上去很“好看”,但是否“好吃”就不一定了。
983年10月5日
看到《人权宣言》后,贫民窟里的感染者开始游行示威,因为其中没有给感染者留下位置。
他们和国民卫队起了冲突,鳟鱼街一带遍地都是尸体,大约四分之一的贫民窟化为了燃烧着的废墟。
感染者损失惨重,开始四处躲藏,但几乎没有平民愿意接纳他们,许多感染者被关进监狱,但更多的则是抓住后就地处绝。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几天我的工作又要增加了。
很多人并不了解矿石病的相关知识,不少平民认为和感染者待在一间屋子里就会被感染。真实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没那么容易传染,但只要患病就无药可医,死后的尸体还会成为新的传染源。
议会真的不知道这些吗?他们就算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毕竟感染者和正常人之间的矛盾要比平民和贵族之间的矛盾更为根本,而且感染者也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不可控因素。
这场革•*命终究是“正常人”之间的游戏。
(临光用红色的笔抄写了这篇日记。)
984年1月16日
有个叫吉约坦的医生来找我,他说既然人人生而平等,那么死亡也要平等,而不是根据等级分成正义之剑斩首,斧子砍•头和绞刑,也不要使用诸如拉伸肢刑架之类的酷刑了。他想设计出一种能带来最小痛苦的处刑机器,于是找上了我。
我给他提供了一些意见,不知道最后的成品会是什么样子。
984年9月6日
乱了,全都乱了。
我现在想收回之前说过的所有赞美大.革*.命的话,这几乎就是一场暴乱!
这大半年里国家从上到下乱得一团糟,四处游荡的暴民可以随意杀人,我亲眼所见,一个面包师傅因为早上提高了面包的价格而被暴民当场杀死,头被插在木棍上,他的妻子一早开门看到这个景象当场被吓死!
然后呢?当权的立宪派是怎么做的?他们和暴民别无二致!他们开始随意下达杀人判决,甚至不需要审判就直接动手!上个星期,法拉斯候爵未被证明有罪就被绞死!就算有无数的敌人想要恢复王朝,但你们的正义性何在?正义只能是法庭审判的结果,而不是能用私刑解决的!这就是你们建立的新秩序?
984年11月6日
我现在越来越认为我也是有罪的,我正在成为魔鬼的帮凶……之前我专门翻了一下法典,不少法律条文有极大的漏洞,只要稍加曲解就会沦为制造冤案的工具。
我真的在执行正义吗?我所执行的真的是正义吗?
最近我经常觉得胸闷气短,坐久了再站起来就会眼前发黑,关节也不是那么灵活了,毕竟我已经51岁了……我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出辞职,但他们没有同意。
我担心暴行会愈发不可收拾,自从法拉斯侯爵死后我就觉得大事不妙了。
985年6月21日
国王和王后想要逃跑,但在瓦雷纳就被截住了。这正好给吉伦特派递了一把刀,他们一直声称国王才是国家败坏的根源所在。这并不是一个有趣的笑话,难道之前国家变成那样都是国王一个人搞的?但不可理喻而又在意料之中的是,平民真的信了。
985年9月1日
莱塔尼亚发表宣言称要对我们动用武力,要来帮王室“平叛”。
他们在害怕他们的平民也学我们搞这么一出?
986年4月13日
吉伦特派向莱塔尼亚宣战了。
我并不懂政.•治和军事方面的东西,就算我懂,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愿天主保佑阿罗丹斯。
986年4月25日
今天吉约坦发明的被称为断头台的斩首机器第一次被用来处刑,这个高达四米的东西看上去挺吓人的。在这之前我用死人和动物试了好几次,头颅基本上都能保持完整。
可悲的是,这位历史上第一个被断头台斩首的人——抢劫犯尼古拉斯先生十分不走运,他的头被切碎了,这是我的失职。
986年5月7日
断头机效率惊人,与此同时,丝毫不像它本身看上去那样气派吓人——死刑时快速又低调,以至于很多民众唱歌,说要把他们喜欢的以前的处刑方式换回来。
呵,如果让他们再看一次当初被四匹马扯碎的达米尔,他们八成会瘫在地上,吓得尿了裤子。
986年8月11日
让我难过的事发生了:雅各宾派攻占了杜伊勒里宫,拘禁了国王和王后。看来他们凶多吉少,可能再过几个月就会被处死,而且将会是我亲自行刑。
我的观点始终不变:国王有罪,但罪不至此。说我是一个保皇派毫无问题,有罪之人得到应有的判决便是正义,但他们让国王背上不属于他的罪责,这毫无疑问是一桩冤案。
立宪派被推翻了,希望接下来当权的不是雅各宾派,他们更为激进,也更为凶残。
986年9月22日
当权的吉伦特派宣布高卢第一共和国成立。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可以肯定,不管改什么名字,灭绝人性的暴行都会持续下去。
986年12月11日
宣布共和国体制后,不同派别仍然斗争不断,执•*政派别像走马灯一样来回更换,而一个派别上来,第一件事就是肃清敌对派别,直到昨天还被认为是无害的学说没一夜之间也许就会被解释成对国家的背叛,并且对这种叛国罪的处刑是用断头台斩首。
还不如让国王回来呢。
987年1月18日
我……我从未如此反感我的工作……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委员会命令我……处死国王……
我实在没法昧着良心欺骗自己说这是正义的举动……桑松家族世代忠于王室,我虽然明白国家需要一场改•*革,但我绝对不会接受这种血腥而不公正的暴力改*•革的方法。
我和安娜都知道国王罪不至此,我早就恶心透了当权者这种毫无正义和人性可言的行为,我又一次提出辞职,但他们毫不理睬……
安娜心里也很痛苦,但她最后劝我,说如今能够让国王痛快死去的,只有我了。否则那些毫无经验、乃至以折磨人为乐趣的人就会给国王处刑,换句话说,我唯一表达对国王敬意的方式,就是执行国王的死刑。
987年1月21日
我不愿多说,也不愿去回想处刑的过程……我失败了,彻底失败了,我连让国王无痛死去的愿望都没能实现……我……
“先生们,对我的所有指控都是无中生有。我希望我泼洒的血能让阿罗丹斯人更加幸福。”
这就是他在临死前说的话……他的冷静和坚定使我们都很吃惊。我至今仍确信,他的坚定来自宗教原则,没有人比他更虔诚、更有信仰了。
愿天主保佑他的灵魂。
海帕缇娅写下的备注:
(他认真磨快断头刀,然后跪在断头台前祈祷了三个晚上,祝国王无痛死去。
然而他无痛处死国王的愿望都没被满足,国王因为脖子太粗,被桑松的助手坐在断头台压脖子的那个横栏上压碎了下巴,而且桑松因为情绪波动太厉害,举措失当,砍头砍得很不利落。之后将国王卸下时伤口大面积撕裂,血四处喷涌,民众一拥而上要用国王的血洗手,声称从此不怕一切国王。
后来每年国王祭日,他都会亲自为国王做弥撒。)
987年2月17日
这真是个不幸的消息,莱塔尼亚、叙拉古、维多利亚、伊比利亚组成了侵略高卢的同盟。
这两个月我处刑的次数明显变少了,断头台休息了,好像在为即将到来的大动作养精蓄锐。
987年4月23日
吉伦特派在前线作战的将军叛变了,断头台又行动了起来。
暴民们也不甘落后,与王后交好的一位公主,被暴民杀害后,肠子被作为腰带,器官和内脏被和别的受害者的内脏一起串成一串作为佩戴的饰品,而她的头被插在木棍上,举着带给王后。暴民要求王后亲吻这颗头颅。
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987年6月2日
又一次起义发生了,这次是雅各宾派推翻了吉伦特派,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罗伯斯庇尔这个人过于激进且极为偏执,我担心他会将更多无辜的人拖上断头台。
算起来这是帕里斯市民发起的第几次起义了?呵,好一个“帕里斯人•*民”!好一条听话的狗!只要稍加引导,就会扑上去咬!
987年6月29日
吉伦特被赶出了议会,吉伦特派的议员们也离开了帕里斯,前往小城镇和乡村。
真是谢天谢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审判,或许是主保佑了他们。
987年7月13日
让•保尔•马拉被一名仅有25岁的少女孤身一人刺杀了。
天主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管是谁干的,这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和绝佳的运气。
987年7月17日
今天是那位名叫夏绿蒂的勇敢的姑娘被处刑的日子。
有些奇怪的是,我被急匆匆地叫到孔西艾热利监狱。我问女牢头出了什么事,对方回答:你就看吧,你的麻烦比我大多了。
随后我意识到,她这么说,是因为夏绿蒂实在是太漂亮了。
但是我只能公事公办,告诉她要反绑双手,于是这个姑娘问,能不能戴手套,以免弄疼手腕。于是我为她的绳子做了调整,让她比较舒服。
随后囚车上,这个姑娘希望能够站起来,避免被晃得难受,我也同意了。
路上我发现这个姑娘神色紧张,怜悯的问她,是不是路程太长了,她回答:是的,不过我们终究会到达目的地。
她确实很美...(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还不会相信,直到生命的最后,她还是那么可爱,而且义无反顾,维持着平和而勇敢的态度,并未显露出恐惧与愤怒。抵达革*•命广场的时候,我便跳下车来站在她面前,不让她看见断头台....我觉得把这位勇敢姑娘的痛苦延长哪怕只有一秒,也是野蛮的。
勒格罗这个脑子进水的蠢货!他竟敢当着我的面掌掴这位勇敢姑娘的头颅,被解雇也是活该!
987年7月23日
夏绿蒂的证词表明,她下定决心暗杀让·保尔·马拉的动机极其复杂,但用一句话概括,可以说是[为了拯救成千上万的人]。
之前去往其他城镇的吉伦特派议员们煽动民众,让他们把为了革•.命不断煸动暴力与仇恨的马拉视作当下阿罗丹斯混乱的元凶。
这本应是不会成功的草率计划。只是在偶然、幸运、轻视等一切因素都对她有利的形势下,这场暗杀最终才能够成功。而且她拥有一种独特的源石技艺:隐藏杀意,消除对手的戒心。
虽然对她的暗杀计划是否有协助者展开了调查,但调查结果表明,这起暗杀牵涉的仅仅是被她的话语所骗,送去介绍信的人,几乎可以说这是夏绿蒂·科黛单独计划的暗杀。
987年7月27日
这是我见过的最不好笑的笑话。
马拉的遗体竟然被送入先贤祠,那个在报纸上宣扬暴力和仇恨的马拉,竟然被国民公会和民众当作圣人来崇拜,他那充满暴力的学说借机在全国上下遍地开花。
我甚至怀疑这场暗杀早有预谋。
987年9月17日
雅各宾派颁布了《惩治嫌疑犯条例》,我的心中塞满了痛苦,悲伤与同情。断头台将砍下更多无辜民众的头颅。
987年10月14日
王后将要被处死了。
被遗忘在监狱里的王后开始被用莫须有的罪名起诉,内容极其夸张,大街小巷上开始流传各种关于王后的涩情猎奇文学,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根本不会相信的胡话,此时居然趁着革*•命狂热传得的满城风雨。面对这些毫无根据的污蔑和法庭上的当面攻击,王后依然保持着皇家得体的尊严和不屑。她的气质和不屈一度感染了观众,导致法庭害怕局势颠倒,立即宣布休庭。
我惊讶于掌权者用心之险恶,她年幼的儿子居然被在法庭上要求指控她母亲**自己,这是审判中唯一让王后惊讶的事情。她说她拒绝回应这种指控,她身为母亲的尊严不允许她谈论这种鬼东西。怂恿她儿子说出这种话的人,才是真正令人发指的恶心。
987年10月15日
审判法庭的人疯了!任何给王后一点点辩护的人都会被当做保皇党处死。一个给饥渴难耐的王后递水的士兵被认为是包庇贵族而处死, 一个之前扶着她防止她因为失血和虚弱滚下楼梯的军官也差点受刑。
我和安娜讨论了一下这件事,安娜已经快要情绪崩溃了,她说桑松家族的手上沾染了太多无辜的鲜血,如今王后竟然也要死去。
我……我也要承受不住了……我最近不停的做噩梦,我梦到我斩下的头颅追赶着我,我梦到达米安将我用四匹马扯碎,我梦见无辜的死者将我拖上断头台……
可我是一家之主,我不能让我的家人担心。我只能装作稳重地安慰她:“染上鲜血的不是我们的手,是下令让鲜血横流的掌权者的手,他们必须对人类,也对天主付出代价。”
987年10月16日
王后她……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保持着她的优雅,尊严和体面。
我从未如此厌恶鲜血……我无限地怜悯她……她本不该死。
我所有能做的,就只有全天脱帽,向这位实际上并无大罪的王后致敬。
987年11月6日
我对这群掌权者和他们自由平等人权的鬼话的反感与日俱增。
但讽刺的是,这帮掌权者为了表示人民平等,认为人权的光辉也要笼罩刽子手。于是我的地位似乎被提高了,我走在大街上,路人会亲切的称呼我为桑松公民。
说到底,他们根本不会为了顾及一个小小的刽子手的良心而停下,而且为了继续前进,还会表彰他为“阿罗丹斯大.革*.命的拱顶石”。
过去我们刽子手常常激起人们无以复加的憎恶,而在政.•治.恐怖中,我们发现,被公认为是善良公民的政.•治.家和那些革•*命.代表们都把与处刑人的交情视为荣耀,果真是自由、平等、博爱、还有死!!
987年11月14日
我听说在遥远的炎国有一句话叫“风水轮流转”,现在这句话应验了。
曾经四处杀人的吉伦特派开始进一步被清洗,大批支持吉伦特的人被送上断头台,其中当然不乏无辜的民众。但刽子手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一直以来饱受良心的谴责,但我没有“不做”这个选项。
为吉伦特派提供聊天沙龙的罗兰夫人被判处死刑,她是自王后以来第二个面对死亡如此淡定从容的人。她一路保持微笑,并且和我说,希望一同赴死的拉尔马修能够先被行刑,因为他吓得面无人色,而罗兰夫人觉得目睹自己被斩首的鲜血会给他徒增痛苦。但检察官富吉艾下达的命令是先处死罗兰夫人。
我答应了罗兰夫人的请求。
罗兰夫人有一句遗言,我把它送给自己,也送给将来看到这本日记的所有人:
“自由啊!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
(临光用红笔记下了这句话。)
987年12月18日
在21名吉伦特派领•.袖被处死后,我接到了处死杜芭莉夫人的命令。
我已经有许多年没见到她,如果不是当面询问真不敢相信就是她。她身躯肥胖,随时发出悲叹,显得痛苦不堪,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她牙齿不住地上下打颤,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呼呼声。和其他许多人一样,她的模样催人泪下,可我的眼泪比别人更觉心酸。因为见到这个不幸的女人使我回忆起我的青年时代,那时怎会料想到这样的命运!我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不使自己感觉这段道路显得过于漫长。
988年3月6日
今天真是恐怖。安托万镇的人永远都会记住这一天,共有二十三名年龄不等、身份不同的妇女被押上囚车,她们无一例外地绝望、恐惧和悲伤。每天,伴随着游街的囚车的,是哭泣、惶恐的叫喊和祈祷。她们脸色苍白,目光惊恐,时而祈求天主救助,时而乞求路人帮助,即使最坚强的人也会心生怜悯。有三四次,我看到路人纷纷躲避,街上空无一人,我的助手们也变得反常地忧郁和胆小,其中一人说:“他们强迫我们让断头台蒙上耻辱。”今天,不止我一个人感到痛苦。
988年3月27日
雅各宾派的混账们压缩了审判的环节,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被送上断头台了。
988年4月5日
罗伯斯庇尔处死了丹东和埃贝尔,这两人是雅各宾派中为数不多的温和改•.革派。
虽然固然有大人物死去,但默默无闻的平民的名字经常占据了葬礼名单中的大半数。
我已经预见了尸山血海的未来,但我什么都做不到。
988年5月14日
这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他们把一个小女孩拖上了断头台!她才10岁啊,她能有什么罪!
我望眼欲穿地看着断头台下围观的人群,我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勇敢的人冲上来救她!我不会做任何阻拦,哪怕我会被关进监狱!那个孩子……她甚至哭喊着“救救我”……可是直到最后也没有奇迹出现,那些麻木而软弱的民众只是在下面眼睁睁的看着!
我诅咒……诅咒所有人!第一个要诅咒的人就是我自己!我咒骂我自己! 我咒骂那些手持马刀的宪兵!是他们将这些可怜无辜,双手被缚的人带到断头台!我诅咒那些愚蠢的民众,他们只会看着受难者死去!一动不敢动,不敢做出任何拯救他们的动作!我还要诅咒照耀这一切的太阳……我被心灵的痛苦折磨的死去活来,想哭却没有泪水。
那孩子很轻,我觉得我用一只手就能抱起她……可现在她和所有被处死的无辜者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这是我应受的罪……
罗伯斯庇尔!富吉埃!我诅咒你们!我算是明白了,我们处刑的是手上沾着鲜血,你们审判的是嘴角沾着鲜血!你们的灵魂活该被扔进炼狱里!等着吧,终有一天,你们的头颅也会被我亲手斩下!!
988年5月15日
主啊,我忏悔……我沦为魔鬼的帮凶,我斩下纯洁之人的头颅,我只求主降下一道霹雳,净化我充满罪恶的灵魂。
夏尔•桑松,你不是自称正义之手吗?你为什么不敢遵从内心的正义?你为什么不敢毁掉这充满罪恶的断头台?难道你和昨天的民众一样,是一个懦夫吗?
看到这两篇日记后,临光心中只剩下了敬佩:“在最混乱黑暗的时代仍然能保持心中的良知和正义,如果他生在卡西米尔,一定能成为一名伟大的骑士。”
海帕缇娅看了她一眼,开始念下一篇日记:
988年5月23日
我觉得我想明白了。
我听过一个故事,大意是一位卡西米尔的天马骑士认为某个罪犯是无辜的,于是劫持了法场。这位骑士最后被剥夺头衔处死,但民众自发为他修筑了纪念碑。
这个故事很感人,但是里面并没有提到骑士死后他的妻子孩子佣人一家几十口人怎么样了。骑士小说里充满了意气用事和献身式维护正义,从来都不提骑士与家人和日常生活的联系。
我是一家之主,我也有妻子孩子,家里也有不少佣人,我做不到抛弃他们,独自跳进名为“正义”的火坑,我没有那种自由和洒脱。
有的时候,一腔热血喷出去比一坨马粪凉得都快,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我只能做一个懦夫。
临光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988年6月10日
罗伯斯庇尔这个魔鬼!我诅咒你!难道你还觉得杀的人不够多吗?《牧月法令》简直就是魔鬼的契约书!“如有人遭到任何形式的举报,且不能证明自己无罪,则按叛国罪处置”?我现在就上街指着一个陌生人说他背叛国家,如果他没法证明自己无罪,就得被拖上断头台?
988年7月3日
我觉得我变成了一台机器,一台麻木的斩首机器。
我走在街上,有个孩子向我投抛石块,他说我是恶魔,是死神,活该下地狱,他哭喊着“把爸爸还给我”。
一个宪兵想把那个孩子拖上断头台,我拦住那个宪兵,叫他滚。因为那个孩子所说的没有半句假话。
我只能做到满足死者的遗愿,收养孤儿的神父死刑前希望给他收养的孩子们做弥散,于是我违反命令给他松绑,站在旁边耐心地等他做完弥撒。16名天主派修女则请求跪在圣母像前唱圣歌死去,我也同意了。
988年7月20日
每天 有 将近 60人 被 处死
救命
988年7月28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雅各宾派被推翻了,罗伯斯庇尔和富吉埃被逮捕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6月10日到7月27日,一共有1351人被拖上断头台!我要记录这两个魔鬼的恶行,把他们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988年7月29日
我想象过自己用尽各种办法去折磨这两个恶魔,延长他们的痛苦,想象自己将会如何去享受过程中的愉悦,但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当自己真的有这个机会时,我根本不会有耐心去那么做。
我甚至没有耐心让他们多呼吸一口空气。
988年9月13日
睛天霹雳!我的二儿子加布里埃尔从断头台上掉了下去,摔断了脖子!
这是迟来的天罚吗?天主啊,你难道是一个花了眼的老头吗?罪不可赦的是我,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儿子?!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失去儿子?
对不起……加布里埃尔……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选择做刽子手,如果我年轻的时候能说服祖母,如果我能遵从内心的意愿去当医生,你就不会……
989年1月22日
我梦到了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我手拿染血的长剑,他已经成为了执行死刑的工具。
他质问我,如果人生重来一次,身为刽子手的我如何保持自己的正义??
我答不上来。
989年5月7日
热月派的人同意了我的辞职请求。
加布里埃尔死后安娜就病倒了,为了能更好的照顾她,我们搬进了祖辈的庄园。
处刑人的工作由亨利接任,但这和之前也没有什么差别。
这是一座舞台,只是演员换了。
这本书到这里就结束了。
3
梦
送走临光和后悔没带个本子的真理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批作业的海帕缇娅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最后实在太困,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那本日记被她当成了枕头。
梦中,海帕缇娅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寸草不生的小山上,山下是辽阔的荒原,头顶是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
山顶上,一座高大的断头台屹立在那里。
在梦中并不清醒的海帕缇娅慢慢地朝断头台走去,只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登上了断头台,发现那本日记静静地躺在那里。
海帕缇娅迷迷糊糊的打开日记,看了起来。很快,她发现这本日记原来的最后一页后面又多出了几页。
991年6月14日
断头台以后只会用来斩首刑事犯,它不会再蒙上耻辱了。
993年11月9日
一个叫拿破仑的年轻人发动了政•.变,成为了高卢共和国第一执政官。
以后混乱的局面会大大减少,这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996年7月16日
我在院子里种的菜全都旱死了。
998年3月14日
《民法典》基本上是一部正义的法律,我很高兴看到亨利的工作能减轻一些。
998年11月9日
那个年轻人加冕成为了新的国王。
难道历史又要重演吗?
999年4月1日
最近一段时间每次去教堂祷告都看见神父从地下室里出来,我挺好奇里面有什么的。
999年5月13日
趁着神父不在进了地下室,除了一堆杂物以外只找到一本书,名字好像叫《死灵之书》,它用我看不懂的一种语言写成,里面有不少奇怪的图形,还画着一些狰狞扭曲的怪物。
我感到很不安,那些怪物的细节太过真实了。
999年5月17日
梦见了身上长满眼睛和奇怪的肉条的怪物。
或许是看了那本书产生的联想吧。
999年8月18日
梦见了那本书,它被铁链锁在地下室里,封面用沾着血的人皮制成,皮下有一只眼睛贴着那层皮盯着我。
我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是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
1000年5月14日
今天拿着一本诗集散步的时候遇见了拿破仑。
拿破仑:“你是谁?”
“阁下,我是处刑人桑松。”
拿破仑很傲气的把我的诗集扔在地上:“你在987年当过处刑人吗?”
“是的,阁下。”
“如果有一天,有人造我的反,如果谁胆敢——”
这句话被我打断了:“阁下,我处决了路易十六。”
拿破仑脸色很糟糕,好一会儿才恢复常态:“捡起你的书,不要让我再看见。”
这个年轻人还是太过自负,阅历不足,应该很少经历失败,他会因为这个吃大亏的。
1000年6月20日
我的光环和光翼暗淡了,看来我将不久于人世。
我只希望那个疯狂的年代不要重现。
1000年6月23日
我感觉身体好了很多,难道天主还想延长我罪恶的一生吗?
1000年6月27日
见鬼!这些肉芽是什么东西!挖掉了马上就会长出来!难道说
1000年7月1日
之前写的这些东西……看不懂……我……是……?
1000年7月3日
(混乱不堪的词句) (狰狞恐怖的涂鸦)
救命!!!
(夏尔•桑松最终死于7月4日)
一个微弱的男声打断了海帕缇娅的思绪:
“这个故事好看吗?”
梦中并不清醒的海帕缇娅抬头四处张望,想找到说话的是谁。
“没错,这个故事并不好看。相反,它令人厌恶。”
靠着札拉克的敏锐听觉,海帕缇娅发现说话的人离她不远,就在断头台前,可那里却空无一人。
“这是一个关于我如何背叛自己的初心的故事。”
“这是一个关于我如何原谅我欺骗自己的故事。”
男人的声音很微弱,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非常渺小的人靠在断头台前。
“成为刽子手以前,我的梦想是当医生,我对我的父亲说,我想给人治病,而不是掐死他们,绞死他们,将他们斩首,或者四马分*.尸。我想救死扶伤,而不是杀人如麻。”
“而我的父亲不同意,他说,刽子手也是大夫,他切下我们社会有病的部位,他治愈我们的社会,使它健康成长,受司法的委托,受国王的委托。”
“刽子手的后代只能是刽子手,这是我们的命运。我拼命地反抗命运,可还是敌不过我那偏执的外祖母。最后,在我18岁那年,我成为了“帕里斯先生”。”
“成为刽子手之后,我找过不少医生,学习他们的医术,我甚至找过一个叫华法林的血魔,她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残忍嗜血……哈哈哈,就当是对我的梦想的一点聊胜于无的补偿吧。”
男人轻轻地笑了,笑声中透着无尽的悲凉与落陌。
“后来到了大.革*.命的年代,我发现刽子手是一把手术刀,它被握在一个瞎眼的老头子手里。”
“我的外祖母对我说,我是正义之手,是国家权力的象征,我的工作是高贵而轻松的,这种想法支撑着年轻时的我。而在那个混乱的年代,我开始怀疑我执行的究竟是不是正义。”
“我一直把自己看作维护正义的工具,但在正义不再是正义时,我却无法放下自己的良心,我拒绝相信当权者鼓吹的鬼话——我的工作是崇高的,是令人骄傲的。痛苦因此充满了我的后半生。”
“在和平年代,刽子手是受人歧视的,我们只能安家在市区之外,学校可能拒绝接纳我们的孩子,面包师把我们的面包单独隔离出来免得其他顾客担心食物被污染。我们走在拥挤的道路上,人群会因为恐惧和厌恶让出一条路。我一心想要满足我年轻时的虚荣,让别人相信我的工作是崇高的,是正义的,我希望获得认可。而当迟到的认可来临的时候,却是因为我的工作已经无关善良与正义了,这多么讽刺啊。”
“我想过用生命去破坏断头台,人们画漫画嘲讽我躺在尸山上,给自己砍头,说实话,我也在做这样的梦。如果可以用我的生命破坏断头台的话,我早就准备好了。”
“但是后来我也明白,一个刽子手在时代潮流中无足轻重,我的意气用事,再怎么样也不会从根本上对现实有任何改变。国王怎么样都要死,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顺应潮流,但保持清醒。最后我什么也做不了,一生无能,一生被挥之不去的罪恶感所折磨。”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已在死后得到永生。”
男人的声音一点点增大,声音中蕴含着将一切打个天翻地覆的斗志。
“我记得我来到一个有着华丽的天顶画的教堂,有人从《上帝创造亚当》的位置找到一个暗门,里面有一个盒子,他们把盒子里的东西洒在我身上。”
“我成为了神明之手,我行使神的力量,我知晓了神的秘密,我知道祂们是什么,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不再信仰祂们。”
“曾经的我没有能改变局势的力量,没有能洞察时局的眼睛,我什么也做不到。”
“但是现在,我有能力去实现我最后的愿望。”
“我要斩杀那个时代。”
“那个动荡混乱的时代。”
“那个无辜之人惨死的时代。”
“那个正义不再是正义的时代。”
“我要将它击坠,碾碎,磨至尘灰,让它永远没有一丝一毫归来的可能性。为此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无辜之人的生命!”
“我希望在新的时代,死亡成为明日的希望,死刑只是创造更美好的世界的工具。”
“我要把世间变为永恒的伊甸园。”
每说一个字,他的声音便增大一分,逐渐震耳欲聋,直至响彻云霄,好像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在向世界的不公怒吼着。
梦中的海帕缇娅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她的注意力显然没在这方面:
“呃……这里是哪里啊?”
她还迷糊着呢。
“这是我为自己打造的地狱,我永远被困于这里。抬了看看天空吧,那是死亡!低头看看大地吧,那是我的罪孽!”
海帕缇娅抬头望天,天上的太阳周围散发着迷人的炫丽光芒,其核心却空洞、虚假、一无所有。
她又低头看向地面,这一看吓得她几乎惊醒:她站在一堆血淋淋的人头上,整座小山都是由人头堆成,所有人头皆是仰面朝天,双眼圆睁,瞪着天上的那轮太阳。
山脚下,无数的白骨堆成了辽阔的荒原。
在海帕缇娅被吓醒的前一刻,她看到大地在开裂,崩解,人头与白骨像失去了重力一般飘浮,上升,直奔那轮名为“死亡”的太阳而去。而那座断头台和那本日记直直地下落,坠入了大地之下的,代表着“生命”的无底深渊。
4
后日谈
998年11月9日
清晨,古老的庄园隐藏在薄雾之中。
65岁的夏尔•亨利•桑松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帕里斯的方向。
已经入冬了,如果是在七月,他会搬一把椅子坐在阳台上。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专注地看着。
身后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轮椅上的安娜想要把门打开,这对现在的她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桑松打开门,将老伴儿推到了窗前。
如果是在七月,他会推着安娜在庄园里散步。两人都不会说话,只是相对无言。
加布里埃尔死后,安娜就病倒了,精神状态也一天不如一天。她的记性一点点变差,逐渐开始忘记一些常识,忘了刚和她说过的事,忘了一些东西放在哪儿,忘了今天是几月几号,忘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是谁。
医生说这是老年痴呆,可桑松明白,安娜是被痛苦折磨垮了。
“你在……看……什么?”
安娜迟疑地发问,仿佛每说一个单词都要努力思考一番。
桑松把她散乱的头发理顺:“今天是新皇帝登基的日子。”
“哦……新的……皇帝……”安娜低下头咕哝着,“是……路易……十七……吗?我们……去不了,刽子手要……回避……国王……”
桑松苦笑着,并没有纠正老伴儿的错误,而是继续眺望帕里斯的方向。
那位年轻的大执.政官拿破仑在今天称帝,他踌躇满志,想要将高卢变为世界上最强的国家。
再往前几十年,路易十六登基时也是这么想的。
伟大的皇帝总有一天会死去,完备的法律总有一天会走向正义的对立面。
然后呢?大.革*.命的惨剧会再一次上演么?吉伦特派和雅各宾派会换一个名字再次出现么?桑松家的后代会再次受着良心的谴责斩下无辜之人的头颅么?
最终——
“你看啊,这幅景象,就算那么多年过去,仍旧是丝毫未改。”
安娜浑浑噩噩地抬起头:
“哪里……一样了?”
桑松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哪不一样了?”
安娜浑浊的双眼望着他
“你的……头发……白了啊。”
桑松愣住了,接着是一声叹息。
是啊……这个时代还是一样糟糕,变的只有我的头发……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他依旧眺望着帕里斯的方向。
他泪眼朦胧,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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