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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亡时刻:扶苏之死与秦始皇生命的最后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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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23-05-25 22:21热度:加载中...

存亡时刻:扶苏之死与秦始皇生命的最后几天

历史是已经发生的故事,当我们讨论历史时,我们喜欢说,如果。

在两千多年前的某个时刻,就有一段历史,最适合拿来讨论如果。

这个故事,我们所熟知的版本是这样的:秦始皇嬴政巡游天下,行至沙丘,病重。临终前下诏传位于素有贤名的长子扶苏,奈何扶苏远在北疆,诏书与印玺便被赵高截下。始皇死后,赵高与追随始皇巡游的幼子胡亥勾结,又成功拉拢丞相李斯,合谋矫诏,假传始皇旨意,令扶苏与蒙恬自杀。扶苏得诏,当即自杀,蒙恬对此却心存疑虑,不肯就死,后被囚禁,最终也被逼自杀。胡亥立为秦二世,自此,赵高专政,朝堂动荡,黎民不安,大秦帝国在胡亥继位后的三年之内就土崩瓦解。

如果,矫诏未成,扶苏不死,那么大秦帝国会不会摆脱二世而亡的命运,从而彻底改变中国的历史进程呢?

这个问题,同时代的陈胜吴广或许是想过的,于是他们扯了扶苏这张虎皮,竟把传说中大秦帝国的真太子,充作号令天下人反秦的大旗。之后,正史后面有野史,野史后面有演义,书粉剧粉历史粉轮番登场,后世的议论甚嚣尘上。

要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首先要思考一个更底层的问题:

秦始皇真的属意扶苏继承帝位么?

扶苏是被赋予过重望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出来。扶苏,又作扶胥,何解?一曰兵车上使用的藩盾,二曰扶助。那是嬴政尚未称皇帝的时代,战国末期,烽烟四起,在秦国的军事行动由攻伐战全面转为灭国战的当口儿,年轻的秦王政给自己的儿子起名藩盾,这是何等深意?藩盾者,守国之门户也,寄望之厚,不言而喻。那么扶助,又是扶助谁呢?这是嬴政的第一个儿子,扶助的只能是他自己,国本之念,早见端倪。

另有一种非常流行的说法,扶苏此名出自《诗经》一首郑风中的“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一句,乃是一种小树小木。对这个说法我不太感冒,一来嬴政首先是个政治家,起名儿的格局不当仅限于此;二来,让儿子守门儿其实是嬴政取名的一贯调调。

怎么讲呢?扶苏后来有了很多弟弟,其中一个,就叫将闾。“将”这个字本身多音多义,到底取哪个,早已不可考了,但也不外乎扶持/统帅/把握的意思。而闾呢,一曰古代的一种居民组织单位,有二十五户人家;二曰里巷的大门。总的来看,还是个看家守门儿的。只不过,一个是战场兵家之国门,一个是庄户里院之家门。扶苏与将闾这两个名字,互为佐证,同为嬴政这个恶趣味的依据。

自然,在这里,我们暂且认为嬴政儿子们的名字都是他自己取的,毕竟嬴政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扶苏和他的弟弟们并没有爷爷来取名,而公子取名由臣子们议定的例子,历史上是极鲜见的。退一步讲,即便不是嬴政亲自取的,也一定是他认可的。

那么,被期望把持国门的扶苏,难道还不是始皇属意的继承人么?

从后续的发展来看,还真不一定。

平心而论,扶苏还是很争气的,就连赵高与李斯串通矫诏时,也评价扶苏“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而扶苏与蒙氏集团的交好,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他的政治素养。他的贤名可说是公认的,从上到下,甚为远播。不然,也不会有人在起义时报他的名号了,群众基础和上层支持,哪样都不缺。

对于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始皇的态度如何呢?很不幸,扶苏因屡次直面谏上,被老父亲捉去北疆戍边了。

说戍边可能惨点,毕竟扶苏可不是去当大头兵的,他此行乃是去监军,而且监的是他好基友蒙恬的军。所以,单凭这点,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只是这戍边的时机有些不妙。

嬴政使扶苏北监上郡的时间,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有明确记载,正是在始皇三十五年,而始皇出巡,是在始皇三十七年。也就是说,始皇出巡之前,扶苏就已经发边了。而根据后续的记载,始皇出巡之后,也没有召回扶苏的意思。

???所以呢,始皇出巡也不是第一次了,出个巡就必须召回继承人么?

当然不是。不过,秦始皇此次出游,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前提和背景。

“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闻之,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因燔销其石。始皇不乐,使博士为仙真人诗,及行所游天下,传令乐人歌弦之。秋,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遗滈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龙死。”使者问其故,因忽不见,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闻。始皇默然良久,曰:“山鬼固不过知一岁事也。”退言曰:“祖龙者,人之先也。”使御府视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沈璧也。於是始皇卜之,卦得游徙吉。“

--《史记·秦始皇本纪》

简单总结一下这段记载。秦始皇四十九岁这年,星象不吉,陨石落地,别有用心者在石上刻下始皇薨逝,天下分崩离析的诅咒之语。这还不算,更有疑似山鬼的神秘人直言:今年祖龙死。始皇帝沉默良久,把山鬼的话走了心,心神不宁之下选择了占卜来获知凶吉,结果卦象显示,出游才能化凶为吉。

正是基于这个占卜的结果,秦始皇决定出游了。

如果始皇此时认可扶苏为继承人,那么他不应该马上召回扶苏到他的身边么?再不济,也应该召回咸阳,居中监国。

然而都没有,始皇此时仍对扶苏没有任何安排。

那么,又有喜欢刨根问底的小朋友们要说了,始皇没安排扶苏,但也没安排别人鸭,所以也不能排除扶苏就是继承人的可能性鸭?

摸摸头,阿六就喜欢这样的小朋友,每当阿六不知道怎么推动下文的时候,你们总是那么善解人意:)

Too young too simple, 嬴政其实还真就安排了。

他带上了胡亥。

熟读《史记》的小朋友们可能会进一步反驳,这也不一定就能代表什么。胡亥跟着始皇,可不是始皇叫他去的,而是胡亥自己“请从”,而始皇仅仅是“许之”,这才将胡亥带在身边。

确实如此,可也别忘了,这后面还有一句:

“余子莫从”。

只有胡亥一个人去了。

更别忘了,“余子莫从”并不代表余子不想从。

胡亥请求同去,始皇答应了。难道其他的儿子就都是傻的,谁都不提出陪父亲远行么?

当是时,国本未定,天象不祥,长子远在边疆,大秦的公子们,看似尊贵无匹,其实皆无所封,他们未来的政治生命乃至身家性命,仍寄托在老父亲的一念之间,悬而未决。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大家都请求过,甚至远在边疆的扶苏听闻消息,也曾奏书一封请求过,但只有胡亥被允许了。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虽然嬴政没有明确太子人选,但大家其实早已心照不宣,默认了某一位公子为继承人,而继承人已然跟随,众公子瓜田李下,识趣地缄默了。

不管是哪个情况,始皇心中的继位人选都直指胡亥。

阿六也反复咀嚼过,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过度解读了一些东西呢?秦始皇留胡亥在身边,会不会仅仅是老父爱幺子的一个偶然呢?如果把这个事件抽离出去,单独来看,或许还有这个可能性,但一旦放到当时的历史情境下,阿六还是觉得,可能性几乎为零。作为一个头脑尚且清醒的政治家,嬴政应当明白,权力真空对于一个高度集权的帝国来说,是相当致命的,哪怕只有一时一刻。在不祥之兆频频出现的当口儿,他不敢存有丝毫侥幸,身边必须留有一个随时可以继立的人选。

最重要的是,阿六也在《史记》另一处记载中找到了佐证。

“胡亥不听。而遣御史曲宫乘传之代,令蒙毅曰:“先主欲立太子而卿难之。今丞相以卿为不忠,罪及其宗。朕不忍,乃赐卿死,亦甚幸矣。卿其图之!”毅对曰:“以臣不能得先主之意,则臣少宦,顺幸没世。可谓知意矣。以臣不知太子之能,则太子独从,周旋天下,去诸公子绝远,臣无所疑矣。夫先主之举用太子,数年之积也,臣乃何言之敢谏,何虑之敢谋!非敢饰辞以避死也,为羞累先主之名,愿大夫为虑焉,使臣得死情实。”

--《史记·蒙恬列传》

胡亥问罪蒙毅,说始皇帝在世时曾想立自己为太子,蒙毅却作梗阻止。蒙毅是这样回答的:我从年少之时就追随始皇帝,深知主上的心意。主上巡幸天下,只有太子您跟从,其他公子是没法比的,这一点臣下从无疑虑。始皇帝想立太子为嗣,是多年深思熟虑的结果,我怎么敢进反对之言,思反对之事呢?

蒙毅作为始皇帝多年宠信的近臣,都对胡亥口称太子,也认可先主始皇帝确有立胡亥为太子的想法,还是经年之思,阿六觉得还是非常有说服力的。

如果这就是真相,始皇最终属意的继位人选不是扶苏,而是胡亥,那么,赵高岂不等于根本没有矫诏?

不不不,自然还是矫了,只不过,矫的不是谁为继承人的问题,而是扶苏和蒙恬的安排问题。

有人说,扶苏的安排问题,不就是谁为继承人的问题么?

还真不是。其实,不管是《史记》中提及沙丘之事的《秦本纪》,《秦始皇本纪》,《李斯列传》,《蒙恬列传》还是《资治通鉴》,乃至《赵正书》,都从未说过,秦始皇临死之前,留下了传位扶苏的旨意。

那么,秦始皇对扶苏的旨意到底是什么呢?


《秦始皇本纪》中的记载非常简短:与丧会咸阳而葬。

《李斯列传》中多了一句:以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而葬。


秦始皇喊长子来参加葬礼,仅此而已,并没有让扶苏来做皇帝。

如果是传位诏书,何苦这么不清不楚?明言传位于扶苏不好么?就不怕这种含糊其辞会让扶苏即位的合法性遭人诟病?尤其还是继承人远在边疆,老皇帝身死宫外,且有其他儿子在身边的情况下。

那么多出的那一句呢?“以兵属蒙恬”,这其实更坐实了始皇不欲传位于扶苏的事实。

试问,这个所谓的“传位诏书”不言传位也就罢了,竟还不忘卸了继承人的兵权,让他光板儿没毛儿地回来继承大统,可还行?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嬴政已经把扶苏排除在继承人选之外了。但是,他显然也不想杀死扶苏,相反地,他希望扶苏回到国都,参加葬礼,成为稳定时局的力量,之一。自然,他也要防着点扶苏,要是扶苏想夺位,最方便的就是带领蒙恬大兵压国都,再联合蒙毅,两股并一股,前狼加后虎,篡位so easy。不过话说回来,让扶苏把兵权交还蒙恬,也是对扶苏的保护和对胡亥的安抚,不然大哥带兵回来,落在胡亥眼里,怎么看怎么是逼宫的样子,岂不是挑起矛盾,受人以柄?互相伤害罢了。

多么温情的老父亲,为儿子们操碎了心。

不过,如果继承人本就是胡亥,那么与胡亥亲近的赵高,此时不就该高枕无忧了么?何必冒着巨大的风险,矫一份并非传位,仅仅安排扶苏参加葬礼的诏书呢?

因为,矫诏之事,本就是赵高为一己之私,排除异己的手段。

表面上,是为了胡亥夺位杀死扶苏,实际上,是为了自己活命除掉蒙恬。

蒙恬,秦始皇时代蒙氏政治集团的核心人物之一,另一位,是蒙毅。

蒙毅官至上卿,早年赵高曾犯下重罪,始皇帝让蒙毅为其定罪,蒙毅不敢阿法,判赵高死罪,后被始皇帝赦免才逃过一死。

本来赵高就身处与扶苏对立的胡亥集团,而蒙氏与扶苏亲近,这次又结下这么大一个梁子,于公于私,赵高都与蒙氏各种势不两立。

所以,当赵高看到“以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而葬”的旨意时,他最在乎的可不是扶苏,而是蒙恬。

不管是谁在位,只要蒙氏一天不倒,自己的身家性命就会受到威胁,分权夺宠就更不用说了。

那么,不趁此机会除掉蒙恬,又等什么呢?

传位胡亥,召回扶苏,如果这就是嬴政殚精竭虑之后真正的最终安排,而这个安排的结果却并不如意,那么,是不是嬴政的安排有问题呢?

就这个安排本身来说,阿六觉得没有。

但要详细讨论这个问题,就要先回答另外两个问题(你够了)。

一:就自身素质而言,嬴政的儿子们中,谁最堪继承大统呢?

二:从嬴政三十九岁兼并六国到他五十岁病死的十一年间,他本来有大把的时间议立太子,明确国本,然而却犹豫良久,始终没能下定决心,直到死前才仓促选定,这种拖延是不是本身就是问题呢?

带着这些疑问,阿六又去肝了一遍史料,得出了以下结论。

首先,不管是扶苏,胡亥还是嬴政其他的儿子们,从个人素质上讲,都不太行。

胡亥暂且按下不表,后面会再重点讲他。不过,他的种种表现大家基本都从各种媒介了解过了,确实也是不太成,不然不会光速亡国身死。

扶苏呢?从数次直谏这种行为来看,情智双商恐怕也是难堪大任。明知皇帝与自己政见不同,顶撞完一次不管用,也不知转圜,还接着顶撞,终于把老父亲惹怒了。惹怒了,让你去守边,却是和蒙恬一起守,那么老父亲对自己的态度,心里没点AC数么?结果后面听到父亲要杀他,还要杀正在戍守北疆的蒙恬,还不如蒙恬警觉,连质疑都没有,让自杀就自杀了。不堪用。

矫杀蒙恬这点,真的要重点吐槽一下扶苏。。。这,是个人都会察觉不对好么?改朝换代的节骨眼儿上,杀自己以绝后患也就罢了,突然杀守边的大将,是几个意思?不怕军心不稳,匈奴南下牧马么?难道为保胡亥坐稳江山,反而江山安定都不要了?一场内部招标,这分明就是排除异己搞不正当竞争嘛,哪儿像集团董事干的事儿!肯定是对手团队的手笔鸭!蒙恬得此消息,尚且觉出异常而不肯就死,扶苏啊扶苏,怎么你反而自杀得这么痛快,是有多不了解你老爸!

然而这时,一个聪明的小朋友举手提问:是不是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扶苏肯轻易赴死,难道只是因为他拎不清么?会不会,他其实早有察觉,始皇对他确有杀心呢?

很有想法的小朋友,确实是有可能的。为了保障胡亥能够顺利继承大统,就要除掉受人爱戴,又是长子的扶苏。而蒙恬手握军权,正是扶苏拥兵自重,进而谋反夺位的资本。不杀蒙恬,有可能就杀不了扶苏。这也是一个非常自洽的逻辑。这个逻辑导向的最终结果,就是嬴政对扶苏和蒙恬都起了杀心。如果扶苏遵循着这个逻辑看待这份假诏,那么他心灰意冷,听从父命自杀,对杀死蒙恬的命令也并不心存疑虑,还是有情可原的。

然而,然而,如果是这样的话,扶苏也应该想到,始皇绝不可能,于苏蒙尚在一处的时候,下一道同时处死二人的旨意。

为什么这么说呢?如果嬴政已经觉得扶苏和蒙恬有谋反之意了,那么在二人方便共谋的时候再这么逼一下,二人不正好一起反了?

最好的办法,反而是遵循原诏,先让扶苏回来参加葬礼,把蒙恬和兵权一起留在北疆。扶苏回来的时候把他扣下,最好也先等蒙毅回来,把他也扣下,再秘密整合兵力,暗中联系副将王离给蒙恬打个措手不及,方才便宜。

只是这样的话,嬴政当然要与胡亥赵高都通好气儿,也就不会有后来矫诏的事情了。至此,推导断裂,逻辑不成立。

再退一万步讲,如果嬴政对扶苏忌惮怀疑至此,最开始何苦让他去找蒙恬呢?或者早点换个地方监军,来个军区司令对调,它不香么?

所以,唯一不和史料冲突,逻辑链条完整,也最简单直观的解释,就是嬴政不想传位于扶苏,但觉得扶苏可留,甚至很有必要留(必要性这一点,之后会详述)。而扶苏呢,看不清局势,也看不透始皇对他的用心良苦,实在死的糊涂。孩子是真听爸爸的话,也真没听懂爸爸的话。

除却扶苏和胡亥之外,还有另外两个留下名字和事迹的公子,他们的名字和事迹是这样的:

公子将闾(以及他的兄弟二人):三人在被胡亥降罪之后为自己喊冤,“我孝顺父亲,友爱兄弟,更遵从君臣礼法,我没罪啊!“,喊冤未果,拔剑自杀。卒,三人全部卒。遵纪守法的少年们,你们有没有罪真的重要么?大难临头,既无抵抗之力,也不知变通。左不过都要死了,去反抗鸭!光自己喊能行么?制造舆论鸭!陈胜吴广还知道揭竿而起,鱼书狐鸣呢,生在权谋窝儿里的你们竟然不知道么?不堪用。

公子高:看到将闾兄弟被连窝儿端,为了保全家人,未等降罪,主动请死,自杀陪葬,卒。倒是个委曲求全,温柔顾家,甘于牺牲的,只可惜,若是作为储君,实在胆识魄力不足,怕是平日里在始皇面前,就是个仁懦自抑的乖孩子。不堪用。

看到这里,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秦始皇的孩子们,性情都特别的,纯良。

还热衷于自我定格。

这么看的话,始皇帝还是有点问题的,下一代的教育问题(笑)。

其实写到这里,第二个问题也回答了一半了,嬴政不是不想早立国本,实在是没有特别如意的人选。

不过,正所谓矮子里头拔将军,反正总归要选,早定下来,不就没有后边那么多事儿了么。这回真正是始皇帝老马失蹄了吧?

不,他老人家的这种磨磨蹭蹭,悬而未决,其实有着充分的合理性。

为什么呢?

因为始皇帝当时所处的时代,是一个急剧变化的时代。

来看看始皇帝生前几年的履历吧:

秦王政二十六年,秦初并天下,议号曰‘皇帝’,改元易制,废诸侯,设郡县,地方官员不再世袭,而由皇帝直接任命,至此,始皇帝在中国历史上首次实现了真正的中央集权,这是政治的统一。统一度量衡,车同轨,行同伦,以秦国文字为基础,兼采六国文字,创小篆,推行天下使用,又引入齐鲁旧地的博士制度,参与廷议,这是文化的统一。收天下兵,聚之咸阳,熔铸为金人十二,这是军事的统一。令天下豪富十二万户迁往咸阳,削弱地方财力,使之进一步流向中央,这是经济的统一。每灭一国,仿照其宫室复作于咸阳,这是民族的统一。自此,中国历史的大一统时代正式开启。

不过,大一统并不顺利。同年年初,南郡(旧楚地)迁陵县有越人叛乱袭营,好在规模不大,迅速平叛。年底,南郡苍梧县再次发生叛乱,这次叛乱不同于上次,规模很大,影响恶劣。调派当地新归附的原楚国部队前去平叛,结果临阵反水,加入叛军阵营,不得已,只好征发大批老秦军二次平叛。嬴政意识到,六国遗民反抗的阴影或将长久笼罩大秦帝国,大一统的丰功伟绩之下,复辟倒行的隐患蠢蠢欲动,不时冒头,从未真正消失。

始皇二十七年,始皇西巡,秦兴于西,意在巩固后方。设立极庙,建甘泉殿,帝国从此有了象征。筑甬道,治驰道,大秦帝国的基础建设开始了。

始皇二十八年,命屠睢率兵南征百越,遭到强烈抵抗,久战不下,军需告急。始皇特命史禄掌管军需供应,开始修凿人工运河以便运载粮饷,史称灵渠。始皇东巡,东有齐鲁,固有的意识形态最为坚挺,此地宜立碑,宜令儒生立颂秦之碑。碑既立,又令儒生议泰山封禅之礼。这回儒生不大配合,含糊其辞,众说不一,始皇只好自定礼法,在儒生的奚落中,强行封禅。始皇也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六国遗民并不认可秦的统治,意识形态的共同体,还远远没有形成。收拾心情,南登琅邪,琅琊是个好地方。迁百姓三万户,补充当地劳动力,免除十二年赋税作为搬迁补助。琅琊临海,海洋领土,国之边界,必须立碑。

当地人徐福向始皇打报告说,海中自有三神山,三神山上有神仙,欲见神仙须斋戒,童年童女送上船。这是始皇第一次有详细记载的受封建迷信之荼毒,荼毒成功,徐福携一批壮劳力和大量生活物资及生产资料,远渡重洋。

离开琅琊,经过彭城,斋戒祷祠,想顺便把周鼎从泗水打捞出来,成为帝国政权的新ICON。结果没找着,始皇帝有些气闷,但也只好作罢。渡淮水,到了湘山祠,遇上大风,船不能行,始皇觉得有些邪性,问博士,“掌管这里的湘君到底是何方神圣?”博士答,“听说是尧的女儿,舜的妻子。”始皇本就因为周鼎之事气儿不大顺,听完立即大怒,心想任凭你是什么皇亲国戚,我这个德兼三皇,功盖五帝的真皇帝还大不过你去?于是十分缺德地派了三千罪犯,把湘山上的树全部砍光,扬长而去,回了咸阳。(对于湘山事件,《岳麓书院藏秦简》中另有截然不同的一个说法,感兴趣的小伙伴们可以去看看,本文暂且采信《史记》中的记载。)

始皇二十九年,始皇第二次东巡。盘算着上次东巡本想在六国故地立威,结果封禅一事不大顺利,这回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非得达到目的才不枉此行。然而人就怕念叨,途径博浪沙时,前韩国贵族张良遣力士以大锤击始皇车驾,不过始皇命不该绝,当时并未坐在被击中的那辆车里。张良的失败是情有可原的,他万万没有想到,始皇十分鸡贼地为自己准备了很多马车,规格相同,都是四驾。而张良以惨痛的代价告诉我们:考试中,蒙C是行不通的。当然,始皇帝当时也未曾料到,这个刺杀未遂,搜捕十日而不得的贼人,最终在十几年后,谋杀了他的江山。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始皇帝爬起来,爬到山上,再立两碑。之后又去了一趟琅琊,取道上党回宫。

始皇帝三十年,这一年难得平安无事。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次年(始皇三十一年),嬴政更名腊月为“嘉平“。每百户人家赐米六石,羊二只。颁布鼓励百姓多多耕种的政令。这条政令看起来空泛,实则不然,因为秦当时收的是人头税,即按照人数,收取每人定额的税款。也就是说,多出来的收成就是属于自己的,不会按照百分比上交国家。人民为自己种地,嬴政希望借此增加百姓的劳动积极性,也增加对秦的国家认同感。

也许是社会的初步稳定让嬴政有些放松了下来,他带着四个保镖在咸阳穿便装出行,结果晚上在兰池就遇见了强盗,搞得非常狼狈。武士们打死了强盗,又在关中大规模搜查了二十天。

始皇三十二年,第三次东巡,这次始皇更加向东北方向深入,来到渤海湾,下令燕人卢生找寻方士,再次求仙入海。在碣石山刻石立碑,推倒城墙,挖通堤防,消灭旧时诸侯地方自治的遗存,又派遣韩终等人求仙人不死之药。离开渤海,始皇向北巡至上郡。燕人卢生海上求仙归来,带回卜辞,曰“亡秦者胡也”。于是始皇点将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人,夺取了黄河以南的土地。三十万是什么概念?关中军的一半。足见嬴政对蒙恬之信重。

始皇三十三年,灵渠历经五年,终于凿成,秦军征越之军需开始由水路供给,可惜屠雎却也已在当年战死。启用主将任嚣,征发犯人,奴隶和商贩,迅速夺取岭南地区,百越之征历经五年,终于取得初步胜利。增设桂林、象郡、南海等郡,把贬谪之人派去戍守,与越人杂居通婚,民族融合搞起来。西北方面,着手驱逐匈奴。从榆中沿黄河往东一直连接到阴山,新划四十四县。沿黄河修筑城墙,设置要塞。北方边界防御工事初成,即派蒙恬渡过黄河,夺取河套地区,随即筑起长城,以驱逐戎人。再次迁移被贬之人,调动人口,向新的领土输入劳动力,均衡各地发展。攻打,拓疆,建制,支边,一气呵成。

始皇三十四年,贬谪执法不正的官员继续修筑长城,或戍守南越地区,至此,秦长城已将帝国的北部疆域全面保护起来。边疆初定,始皇在咸阳宫摆酒,博士七十人前来祝寿。仆射周青臣很有眼色,奉之以“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等语,始皇大悦。

博士齐人淳于越却反驳说:“我听说殷周统治天下,加起来有一千多年,都分封子弟功臣作为自己的辅佐。如今陛下拥有天下,而您的子弟却是平民百姓,一旦出现谋杀君主的臣子,没有辅佐,谁来救援呢?凡事不师法古人而能长久的,我还没有听说过。刚才周青臣又当面阿谀,更是加重了陛下的过失,这并非忠臣。”始皇未置可否,只让群臣先议论二人之见。

丞相李斯说:“五帝不是一代效仿一代,夏、商、周的制度也不是一代袭承一代,却各自都治理的很好。并非是他们故意要与彼此不同,实在是时局变了。如今陛下开创大业,建万世之功,本来就不是愚陋的儒生所能理解的。况且淳于越所说的是夏、商、周时候的事,哪里值得取法呢?那时诸侯纷争,才大量招揽游说之士。现在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在家就该专注务工务农,读书人就该专攻法令刑禁。如今儒生们不师今而学古,借古非今,惑乱民心。臣冒死进言:古代天下散乱,没有人能够统一,所以诸侯并起,说话都是称引古人为害当今,矫饰虚言以扰乱事实,人们总是觉得,自己知道的就是对的,因此就会对朝廷所建立的制度指手画脚。您已经兼并天下,就应该统一思想,建立标准,只遵循一套规范。私学助长对法令的非议,导致人们一听说有命令下达,就各自根据所学加以议论,入了朝就暗自腹诽,出了朝就街巷谈议,在您面前夸耀自己来求取名利,标新立异来抬高自己,率领民众制造诽谤舆论。如果不加禁止,在上,君主威势降低,在下,朋党势力聚集。我请求让史官把秦史以外的典籍全部焚毁。除博士的官方藏书之外,民间敢私藏《诗》、《书》、诸子百家著作的,全都上缴,一起烧掉。聚众谈议《诗》、《书》的处死示众,借古非今的满门抄斩。官吏如果知情不报,以同罪论处。命令下达三十天仍不烧书的,脸上刺字,劳改四年。但是,医药、占卜、种植之类的书,并不在销毁范围之内。如果有人想要学习法令,就以官吏为师。”秦始皇下诏说:“可以。”

这部分基本把《史记·秦始皇本纪》中的原文非常详细地搬过来了,因为这就是历史上非常有名的焚书事件。

差评,这点实在不敢给嬴政洗白。这就是为时代所局限了,专制意味着一定程度上的愚民,而始皇这回搞得也确实过分了。万幸的是官方版本得以保存,仍有孤本存世,但依旧不可否认地给中华文明的传承带来不可估量,也无法挽回的损失,无论怎么看,都是过大于效。不过,我们也应该借此感受到,此时的大秦帝国虽外患初平,内忧仍然存在,甚至愈演愈烈,不然也不会到了烧尽天下藏书的地步。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人心不齐,不认可秦朝统治的人大有人在,如果不引起警觉,不知哪天就会星火燎原。

人们的思想意识亟待聚拢。

始皇三十五年,命蒙恬修筑从陕西直通北境阴山的军事通道,因南北大体相直,史称“秦直道”。渭水之南,营建朝宫,先作前殿,暂名阿房,四周架设天桥,一通南山,二跨渭水,向北与咸阳相连。是年,有受刑之人七十余万,一波被派去修阿房宫,一波被派去修骊山陵园。当是时,驰道直道皆已修成,运输网络四通八达,阿房骊山所用材料,有的来自北山,有的来自荆蜀。至此,关中建造宫殿三百余座,关外四百余座。又立界碑于东海,作为帝国东方的门户。这一年是大兴土木的一年,为此,迁徙百姓三万户到丽邑(现属西安),五万户到云阳(现属重庆),都免除十年的赋税和徭役。大修大建,虽政绩斐然,也通过免除赋徭安抚了民众,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透支了未来的劳动力。秦始皇很急,急得有些异乎寻常。

这时,之前登过场的卢生劝始皇说:陛下您求仙多年而不得,恐怕是有什么冲撞了,如果您隐蔽自己的行踪,避开恶鬼,一定很快就能求得不死仙药了。

始皇他。。。就这么信了,还从此自称真人,将咸阳宫二百里内所有宫殿庙宇用阁道相连,钟鼓美人安置其中,且登记在册,不能串宫,从此过起了隔离的生活。有暴露始皇行踪的,处死。一日始皇帝幸梁山宫,从山上见丞相车骑甚多,就不大痛快。有内侍偷偷告诉了丞相,丞相赶紧减少车骑。结果始皇非但没有云开雾散,反而大暴雷霆,说:“这是有内侍泄露了我的话!。”审问过后,没人承认,于是杀死全部嫌疑人,从此,再没有外人知道始皇行踪,与大臣议事,也只在咸阳宫进行。

这个操作,其实不尽然只是什么仙人不仙人的问题,截至目前,嬴政已然经历过燕丹,高渐离,张良等人主持的三次正式刺杀,以及一次语焉不详的夜遇强盗事件,惜命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还真就有人憋着算计他。

这位卢生,后来找到仙药了么?自然没有,不仅如此,卢生不久之后,就和蛇鼠一窝的侯生念叨:“始皇为人,刚戾自用,起于诸侯,兼并天下,诸事称心,为所欲为,自以为老子古今天下第一人。专门喜欢任用治狱的官吏,博士虽有七十人,但都是摆设。丞相等大臣也都是接受已经决定的命令,看皇帝颜色行事。皇帝喜好以刑杀立威,天下人害怕获罪,只想保住俸禄,没有敢真正尽忠的。听不到逆耳忠言,就日渐骄横,下面人就更加害怕,愈加奉承。秦法规定,方术不应验,就处死。可是做这一行的有三百多人,那可都是良士,因为害怕,不敢说始皇的过错。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始皇。你还不知道吧,嬴政每天批阅的奏章都是论斤称的,日夜都有定量,不完成不能休息!贪恋权势至此,我才不给他求仙药!”于是溜之乎也。

始皇听说他跑了,气儿不打一出来,新仇旧恨一齐上头,终于醒过味儿来了,大怒道:“朕烧尽天下不合时宜之书,广招博士和术士,希望他们能够带来太平盛世。是术士们提议求取仙药,如今却听闻韩生一行已经逃跑,杳无音讯。徐福呢,花在他身上的钱数以万计,还是不能得药,只有他们非法牟利互相告发的消息越听越多。这回的卢生,我更是素日里尊敬有加,赏赐甚厚,现在还诽谤我,责怪我无德。”

一查之下,竟发现还有其他人以谣言惑乱民心。于是命令御史冯劫将诸生一一审查,结果诸生狗咬狗,一个告发一个,始皇亲自将他们从名册上除去,不再录用礼遇,都坑杀在咸阳,并公告天下,以儆他人。此年又征发更多的流放人员去戌守边疆。始皇长子扶苏进谏说:“天下初定,远方百姓还没有归附,诸生诵读诗书,效法孔子,现在您把他们绳之以重法,臣恐天下不安,望您明察。”始皇闻言生了气,就派扶苏到北方上郡给蒙恬监军去了。

这一部分也详细引用了《史记》的记载,一来交代扶苏发边的来龙去脉,二来这就是嬴政另外一个最遭后世诟病的事件:“焚书坑儒”的“坑儒”。

自汉以后,皇帝们皆行外儒内法,坑儒就是打脸,儒家被高高地举到台面上来,十分擅长粉饰太平,乃是君主之最爱。于是,他们不仅要对儒家特别维护,当然还要树一个靶子,把不尊儒法的人定在耻辱柱上,方能表明自己的立场,顺便矮化他人,抬高自己。要达到这个目的,前提就是坐实始皇坑的(de)确为儒家之生,专为儒家之生,只为儒家之生。

他们成功了。

坊间在他们的引导下,一度都是这么认为,直到近些年才有了不同的声音。只可惜,令人遗憾的是,往往一翻案就走极端,坑儒之说于是从“活埋的都是孔子门生”突然风向一转,变成了“杀死的都是方士,没有活埋,只是没给收尸“。坑这个字到底代表了哪种死法,就先不说了,因为没有依据,不敢说。至于杀的是到底是儒生还是方士,这个就得说道说道了。

让我们捋一捋司马迁讲述这件事的用词。始皇坑儒之前,自陈委屈的那段话里,先提到了另一个事件,焚书。焚的是什么书呢?通过前面我们知道,除了医药农桑占卜之外的所有书,其中,就有儒家的《诗》,《书》。不过,可不仅仅于此,诸子百家著作都未能幸免。之后,始皇开始cue人,先从群体开始,原文用的是”文学方术士“ 即有文化学问的人,和方士术士,后来具体到人,徐福,卢生,韩生,而最后坑的,就是诸“生”。

那么生是什么呢?首先卢生本人肯定干过求仙问药的事,当属方士术士无疑。然后,前面卢生腹诽始皇那一段中,他却先为博士们鸣不平,觉得他们是被当作摆设,根本没有话语权。这就有点奇怪了,您一个搞封建迷信的,替人家博士委屈干嘛,您挨得上么?

那么,就有两种解释,一:生这个字本来就是当时文化人的统称,有搞社会政治学说的,有搞医方神仙术的;二,生的群体里,其中至少有一部分,既是博学之士,即始皇口中的文学之士,又干了方术的行当,即始皇口中的方术之士,而卢生就是其中之一。秦始皇先提焚书,又提求仙,之后还提街谈巷议,诽谤朝堂,最后扶苏又添了一笔,说爸爸啊,诸生杀不得,因为他们是孔子门生啊!

到底怎么回事?

方术和儒生,本来就难分彼此啊!

当时的情况可能是这样的:大秦帝国的土地上,有这么一群人,叫做生,正如前面所说的,他们有的擅长方术,有的饱读诗书,有的纵横善辩,可能还有的杂学旁收,什么都会点。其中有人以求仙问药为由头,欺君罔上,骗取利益,一次两次蒙混过关,时间一长就兜不住了。于是,诽谤栽赃,制造舆论,错都是别人的,我是没错的,始皇先不仁,就怪不得我不义了!最后,还不忘了扩大影响,争取盟友,形成统一战线:瞧瞧,被迫害的可不止我一个,博士的日子不好过,我们文化人的日子不好过,天下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啊!这么一搞,始皇新仇旧恨,一齐发作:给钱不办事也就罢了,还得说我的不是,自己说还不行,还得街谈巷议,搞得像我负了天下人似的!我看看,还有谁也诽谤我了?呦呵,还真有这么多,叉出去,全部叉出去!

所以,坑儒这件事,求仙被骗是导火索,诽谤君上,惑乱民心是根本原因。要知道,在当时的年代,诽谤君上,惑乱民心,那就是扰乱社会秩序。于是,但凡沾上这些罪过的生,不管方士,儒生,还是双重身份,抑或是修习什么旁的学问的,都被揪了出来。哦,他们还互相揭发,来了个自我连坐。

坑的到底是儒生还是方士,何必非黑即白,你死我活呢?大抵我不是专业人士,用不着旗帜鲜明地拥护一说,所以这个稀泥就和得心安理得。

始皇三十六年,“荧惑守心”,“始皇帝死而地分”,“今年祖龙死”等一连串事件,前文已经提到过,就不再赘述了。又迁三万户人家到北河(现内蒙古一带)和榆中(现甘肃兰州一带),每户授爵一级。这是有史料记载的,始皇帝最后一次迁徙人口。至此,北部边疆,西南巴蜀,西北关中,西北榆中,东部沿海,南部沿海,全部充实。有趣的是,这些人口的流向区域,除了沿海地区以外,其他的如今都分布在黑河腾冲线附近。

始皇三十七年十月,始皇第四次东巡,第五次巡行,这也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次巡行。左丞相李斯跟随始皇,右丞相冯去疾留守咸阳。少子胡亥爱慕请从,上许之。这次东巡偏南,走水路至云梦,祀虞舜,沿长江而下,过丹阳,至钱唐。浙江水波恶,西绕百里狭中渡。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照例立碑。返程路上,经过吴地,生平第三次来到琅琊。这时徐福回来了,不知是不是经年在海上漂泊,没听到同行被杀的风声,还算诚信地回来复命。但这么多年一无所获,还花费甚巨,心知难逃降罪,就撒谎说:仙药本可得,大鱼可奈何,但请良弓手,端了大鱼窝。嬴政记吃不记打,适逢梦见自己与海神交战,博士还解梦说海神就是那大鱼变的(这里再次印证了博士(文化人)啥都干的事实),所以又信了徐福的邪,一路从山东南部寻到山东北部,终于找到一条大鱼,杀之。随后索性沿海西行,走到平原津就病了。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随着嬴政病情加重,一行人加紧赶回咸阳,到了沙丘(结合不同史料,也有可能是临近沙丘时)病情已经很危急了。心知自己命不久矣的始皇赐诏书与印玺给扶苏,让他回来参加葬礼。只可惜书玺没有直接交给送信的使者,而是交给了赵高,于是被赵高扣下。最终,嬴政崩于沙丘,结束了他马不停蹄的一生。

自秦统一六国到嬴政身死的十一年间,他的政绩包括:建立制度,推行制度,统一标准,执行标准;有详实记载的人口调度5次,共计逾25万户,其中,11万户因迁徙豁免10年及以上赋税,3万户因迁徙而获爵;封禅、立碑,西巡1次,东巡4次;平定叛乱,南征百越,北击匈奴,维护治安,巩固边防,扩充疆域,自秦之后,中国领土南达岭南,北到阴山,东至辽东,西抵高原;修驰道,直道,灵渠,长城,这些基建始于军事,千百年后,却功在民生。

当然,期间也有功不抵过的焚书,争议颇多的坑“儒”(或许叫”坑生“更为准确),为人诟病的求仙问药,益损难评的大兴土木(扩充京都,建阿房宫,修骊山墓,复刻六国宫室等等)。

一些都在变化着,首次在全天下推行的郡县制,必然引起各地贵族的强烈排斥,高度集权的构想到底能实现到什么程度?交给下一任的天下,是一个大权在握的天下么?

文字和法度的统一,何时能被六国遗民接受,又何时才能进而统一他们的意识形态?交给下一任的天下,是一个民心已定的天下么?

是一个人口充实的天下么?

是一个疆域辽阔的天下么?

是一个边境安定的天下么?

是一个基建齐全的天下么?

。。。

始皇帝为中国历史开了一个大局,但他却一生都在盼望定局。

所以始皇帝很急,他想尽快把一切都做好,给后来人留一个清明的天下,稳定的江山。

但他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可能潜意识里,他知道是来不及的,但是下意识地,他又全力达成。

于是,他规定了每天必须要读完的奏章,那时还是竹简, 60斤竹简,差不多4万字,阿六最近的每一更大概是四千字左右,十倍于此的篇幅,每天都要读完。而始皇帝不只是通读,还要斟酌之后给出批示。自然了,他还得见个大臣,巡个天下,祭个祖先什么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关照后宫的美人。

人们有时就是这样,看秦始皇到处求仙问药妄图长生不老,就嗤之以鼻,觉得他不舍荣华,极度恋权,贪生怕死。而当年看完康熙大帝,再听一句向天再借500年,就要感叹悲也壮哉,英雄暮年,壮志未酬,雄心不已。

其实,二位的心情可能是一样的。

说的远了。

秦始皇很急,所以出手就特别狠,要想早日定局,就要加速变局。

他的着急又和没有合适的继承人是相辅相成的。

老话儿讲,越急(就)越急,说的就是秦始皇当时的心境。

这也解释了他为何在武力兼并六国之后还不与民休息,继续南征北战,经年使国家处于高度应激的作战状态。面对前所未有的大变局,一方面,秦国多年的战时体制惯性巨大,无法轻易刹车,老秦人作为既得利益者,不能强制进行身份转换;另一方面,新秦人尚不接受灭国的事实,并不认可秦的统治和统一的理念。这些都是互相勾稽并且迫在眉睫的内部矛盾,因此,只能继续引入外部矛盾,以期内部矛盾的缓解。如果之后有机会,可能会单开一篇详细讲讲这一点,这里只举一个比较直观的例子作为解释。比如,第一次南征百越时,屠雎带去的几十万大军,就有十万是老楚人。与其让六国旧部在国内碍眼,成为不安定因素,还不如让这支“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反秦急先锋去对抗外敌,互相消耗。更重要的是,老楚人和老秦人同袍抗敌,眼前仇总是泯得旧时恨,从势不两立到戮力同心,只需同一个敌人,最好还是凶残一点的。这才是嬴政的手段。

他一边给帝国吃下猛药,一边思索:如果他死时还是诸事未平,那么就需要一个能够全面贯彻他现有政策的继承者;如果局面大定,天下大成,他就需要一个能够安抚百姓,与民休息的守成仁主。

归根结底,没有最好的继承人,只有最合适的继承人。

只是,嬴政不尽力奔跑到最后一刻,就不会知道,他的继承人到底需要适配何种局面。

所以,太子之位不能早立,其实是一种必然。

那么到底是什么局面呢?嬴政死前的一年,还在向一南一北两个方向迁徙人口。仔细想想的话,起了地基的阿房宫未成,而阿房宫仅仅是计划中朝宫的前殿,这些都意味着太多提前透支的税赋徭役,未来国家财政中可见的真空,令人头疼。不过好在军事上还比较安定?也不尽然。事实上,直到他去世,前几年就打下来的百越还是骚扰不断。

于是,直至沙丘病重,在嬴政隐约看到他道路尽头的时候,才终于肯停下来,承认自己终其一生,拼尽全力,也还是没能看到他盼望中的定局。

如今,只能将这份未定之局交给下一任了。

谁呢?

这时候将扶苏和胡亥进行对比,才有意义了。

胡亥其人,可说他昏庸,懦弱,偏信佞臣,贪图享乐,但他有一个优点非常突出。

那就是特别爱慕父亲。

其实,在始皇帝驾崩之后,赵高劝诱胡亥矫诏,并不是十分顺利的。

赵高对胡亥说: 始皇帝已然驾崩,没有给其他儿子封王留诏,独独给了扶苏。扶苏一来,您就没有立锥之地了!

虽然阿六认为赵高所言不实,然而当时这话落在胡亥的耳朵里,却不可谓没有分量。

那么胡亥是怎么回答的呢?

胡亥说:确实如此。然而我听说,明君知臣,明父知子,父亲死了,没有给诸子封王,我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赵高又说:不不不,如今天下之权,掌握在你、我和丞相的手里,希望您好好筹谋把握,况且别人当自己的臣下和自己当别人的臣下,被人控制和控制别人,怎么能同日而语呢?

胡亥又答道:废兄而立弟,是不义。不奉父诏而畏死,是不孝。才疏学浅,资质平庸,彊因人之功,是能力不胜任:三者逆德,天下不服,无论自身还是国家,都有倾覆的危险。

胡亥被赵高教唆之后,一度是想拒绝的,拒绝的理由,次次都提到了父亲。

要听爸爸的话,这点胡亥是很在意的。

不过,胡亥终归还是依赵高之言杀了扶苏,抗了父命,这些话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大的说服力了。

那么还有其他证据么?

让我们看看嬴政死后胡亥的表现吧。

发布丧告之后,中止阿房宫的建设,调70万人修筑父亲的陵墓。第二年,又提议增加始皇祠庙里用来祭祀的牲畜数量,增加山川各种祭祀的礼仪,讨论推尊始皇庙号的事。

效仿父亲巡游,“尽刻始皇所立刻石”,而且还勤于思考(笑)主动发现了一个问题:始皇帝当年刻碑文的时候,都是自称皇帝,而不是始皇帝,如今自己也承袭了皇帝的封号,这么一来,后世看这些碑文,没准还以为是始皇帝的后嗣刻的,白白安了功德到别人头上,岂不影响壮哉吾父之光辉形象?于是,除了在碑文旁边表达了自己的赞颂膜拜追随崇敬之心以外,还细细说明了始皇立碑的前因后果,必不使一条功绩漏于始皇。

或许,胡亥并不理解嬴政巡游的意义,也并不理解嬴政其他的政策和手段,也就谈不上认不认可嬴政的执政理念。

但是,胡亥一定是认可父亲,认可始皇帝这个人的。

这样的胡亥,在嬴政面前,大抵不单单有父子伦常的尊重,还有发自内心,时常表露出来的认可和依赖。这会让嬴政觉得,这个孩子会按照自己的既定方针办事。虽然他没有突出的才能,但可控性好,让始皇帝对变幻莫测的未来局面有了一丝安全感。

扶苏呢,他个人的政治思想和政治能力都已经很成熟了,也有强有力的拥护者。然而令人担忧的是,扶苏已经显示出对儒家的同情,靠拢和维护。如果是太平盛世也就罢了,在社会矛盾仍然激烈的情况下,扶苏极有可能因为对儒的倾向,重归周的旧制,那样,嬴政这辈子基本上就白干了。

扶苏和嬴政的政见相异,而扶苏的势力又真的能助他贯彻异见,所以他的优势也反而变成了劣势。

所以,对嬴政来说,与其选择一个倒行逆施的扶苏,还不如选择一个认可自己的胡亥。

那么认可父亲的胡亥,真的追随始皇帝的执政理念了么?

很大程度上,是的。

对外,”外抚四夷,如始皇计”,对内,在胡亥执政初期,其实他还是沿用了嬴政的廷议制度。而遍观胡亥整个执政时期(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年),法家思想不动摇,集权主义不改变,皇帝老父亲遗留的任务是一定要完成的。乃至于后来还发生了一段非常荒诞的对话。

在陈胜吴广、项梁、魏咎相继起义之后,各地叛军呈沸腾之势,按下葫芦又起了瓢,从关中发往各地的平叛军队络绎不绝,于是左相李斯,右相冯去疾,将军冯劫三位重量级人臣共同倡议:盗贼多都是因为戌边、运输、劳作的事情太辛苦,赋税太重。我们请求暂停阿房宫的修建,减少戌边兵役和运输徭役。

而二世对此的回应中,有一段是这样的:先帝出身于诸侯,兼并了天下,天下已经平定,对外排除四方外族以安定边境,对内修建宫室来显示成功的得意,你们都看到了先帝功业已经就序。而现在我登位两年的时间,盗贼纷起,你们不能禁止,又想要终止先帝所要做的事情。这样做,对上不能报答先帝,其次也是不为我尽忠尽力,你们还凭什么身处高位呢?

???

即便只是说辞,胡亥你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想到把父命搬出来,阿六着实佩服。

在嬴政的设想中,未来的继承人只要拥护他的执政理念,不改弦更张,他留下的顾命大臣们自会各行其是,完成历史使命。

而始皇帝留下的班子确实是过硬的。面对时局,李斯二冯都提出了正确的对策,武将章邯更是平叛的好手,如果二蒙未死,更是一为定国大将,一为辅内良臣。如果胡亥依靠的是他们,大秦帝国尚有前景可图。

这样,远远好过一个“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的扶苏依仗蒙氏集团和朝中势力,怀着对儒家思想的推崇,将嬴政多年的励精图治直接化为泡影,重回周之分封大梦。

一个被人牵着扶着慢慢往前挪的庸才,远好过一个大手一挥开历史倒车的老司机。

扶苏之于秦,或如王莽之于汉。

综上,当是时,未定之局,最宜交与胡亥。

只是,始皇帝没有料到,胡亥最终并没有扶着自己留给他的拐杖,而是完全倚靠了赵高。

那么,始皇帝对赵高和胡亥的亲近,会没有察觉么?

自然是有的,赵高给胡亥当老师,本来就是嬴政促成的。但是,嬴政在世时,胡高虽然亲密,胡亥却不太可能对赵高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毕竟,胡亥当时应该对嬴政言听计从才对。

赵高顶多排老二,被始皇帝老大夺去了绝大部分光辉。

胡亥对赵高彻底信任,其实应该是在赵高 “矫诏”,为胡亥“谋夺”皇位之后。

怎么说?

让我们再深挖一下矫诏事件。

《秦始皇本纪》中,诏书的内容是:与丧会咸阳而葬

《李斯列传》中,诏书的内容是:以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而葬

这在前面已经说过了。

然而同样在《李斯列传》中,第二次提到诏书的时候,却有了新的版本:与丧会咸阳而立为嗣。

哎呀呀,这不就明确说了,始皇的诏书就是传位诏书了么?那么前面的推导岂不是被全盘推翻?

别急,让我们看看原文。

“(赵)高乃谓丞相(李)斯曰“上崩,赐长子书,与丧会咸阳而立为嗣。”

立嗣这个版本,与前两个版本有了根本性的不同,而它唯一一次在《史记》出现,正是赵高对李斯传达的。

那么,其实这件事情完整的图景可能是这样的:

始皇给扶苏的原诏中,只提及参加葬礼而并没有立嗣,但赵高却对李斯谎称始皇要立扶苏为嗣。

明言扶苏为后嗣,不是更增加劝说李斯的难度了么?

其实不然。

只有让李斯认定扶苏会上位,与扶苏亲厚的蒙氏才有可能威胁到李斯的地位,这才能够劝动李斯支持自己诛杀扶苏和蒙恬。如果本来就是胡亥上位,李斯没必要冒这个大不韪。既然扶苏不上位,自然蒙氏也不会被太过重用,那么自己还是朝堂的一把手。

另外,排除蒙氏这个异己,虽为赵高矫诏最大的动因,却绝不是赵高矫诏最大的好处。

是了,在拉拢李斯之前,赵高可是先劝诱胡亥的。如果始皇帝本意就是令胡亥继位而非扶苏,那么赵高其实也对胡亥撒了谎。

这就奇怪了,左不过皇位都是胡亥的,而自己是胡亥的亲近之人,这个谎撒的有什么意义么?

太有了。

试想,老父亲传位给自己,和老师为自己谋夺帝位,能一样么?

这一通操作,使得赵高和胡亥彻底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要想获得最亲密的关系,达成最坚固的共同体,最好的办法就是分享同一个秘密,犯下同一个罪过,最好是大逆不道的那种。

如果这就是事实,那么我不禁怀疑:始皇帝,真的就只留下这一封诏书么?

这封诏书,留给他远在边疆的长子,只让他回来参加葬礼。

对其他公子,乃至对顾命的重臣,未来的领导班子,都没有任何交代。

是他病的太重,实难顾全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首先应该做的,难道不是明确继承人么?其次是明确顾命大臣,再次才是对亲人的嘱咐与交代。

那么,如果始皇帝的身体状况只允许他下达一封诏书,那么这份诏书必然是为立嗣而颁发的正式书面凭证,而非让长子回来参加葬礼。

是了,赵高既然能把这份给扶苏的诏书按下不发,难道就不能把其他诏书匿下不表么?

如果,始皇帝留下了很多诏书,其中第一封是给胡亥的传位诏书,一封是关于顾命大臣的班底安排,一封是叫长子回来参加葬礼,还有几封是安排诸子,而赵高匿下了其他诏书,只把扶苏那封示于人前,整件事情就解释的通了。

是的,这只是一个猜测,但这是一个不和《史记》已录内容冲突的猜测。

而且这个猜测也并非全然没有旁证。

《赵正书》是近些年才面世的文献资料,目前被收录在《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第三卷。在《赵正书》中,嬴政死前,是与群臣公开议立过太子的,左相李斯和右相冯去疾向始皇提议,立胡亥为接班人,始皇也公开表示同意。

当然,《赵正书》的可靠性目前史学界还众说纷纭,并未统一。但对于立嗣一事,我觉得不妨取之,因为,《赵正书》的相关记载看似与《史记》不同,但其实并不矛盾,甚至互为补充。议立胡亥为嗣是真,矫诏杀死扶苏蒙恬也是真,二者以合适的逻辑链条串联起来,就能完美融合,臻于史实。

表面看来,赵高是在拉拢李斯为胡亥谋得帝位,其实帝位本就是胡亥的,赵高也无意替换帝国的继承人,只是在利用胡亥和李斯为自己排除异己,诛杀与自己对立的蒙氏集团。

可是诛杀一个蒙氏集团就够了么?赵高觉得不够,他只是一个中车府令,说白了,还是内宫系统的官儿,比之李斯,冯去疾,冯劫等,根本上不了台面,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他们才是理所应当,名正言顺的顾命大臣。自己虽是胡亥的老师,但单凭这点就能保住自己的地位,乃至位极人臣么?

当然不行。

所以,在欺骗李斯之前,赵高先欺骗了胡亥,还是双重反转,一石二鸟的那种欺骗。本来帝位就是胡亥的,偏说不是,说完不是再撺掇他“矫”夺帝位。本来他与胡亥的关系还到不了息息相关的地步,还有挡在他前面的顾命大臣,但赵高偏偏匿下了始皇帝原本的托孤顾命之诏,还假意和胡亥站在一起,为了他冒天下之大不韪,胡亥自然从此对他死心塌地,言听计从。

矫诏之矫,先对胡亥矫,再对李斯矫,最后才是对扶苏蒙恬矫,对天下矫。

多年前胡亥就是秦始皇心目中的继承人备选,这是毫无疑问的。只是,嬴政也确实曾对扶苏抱以重望,又一直没有公开确立太子。再加之赵高诈称钦定之人乃是扶苏,所以胡亥即便得位,打内心中就认为自己得位不正,所以遍杀诸子群臣,也进一步成为了孤家寡人,更助长了赵高专权。

矫诏属实是千古奇谋。

从后续的记载来看,赵高也确实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佞臣,他是真正想杀死君主,取而代之的。甚至付诸了行动,最终杀死了胡亥。胡亥死后,赵高曾有自立之念,可惜发现朝中反对他的人太多,于是又操纵朝局,立子婴为王,还在楚汉日盛,秦国大厦将倾之际,在天下重归分封的未来图景里,为自己称王封侯做出谋划。不说别的,赵高作为一个出身隐宫,曾获重罪之人,其野心之大,胆识之高,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赵高虽身在胡亥集团,其实第一个负的就是胡亥。赵高要巩固权宠,宠自然是胡亥的宠,权自然是胡亥赋予的权,但是赵高其人,观其手段,其实天然是站在胡亥的对立面的。或许早在赵高最初的规划中,无论是贵为天子的胡亥,还是权倾朝野的李斯,不过都是他夺权上位的跳板,说好听一点,也就是临时盟友。

始皇帝没有想到,他一世英名,没有栽给外敌,没有栽给权臣,没有栽给兄弟,临了临了,栽给了内官赵高。

如果始皇帝死后有灵,在魂魄将散未散,徘徊辗转之际,看到赵高的种种行径,大概也会不是滋味地给自己复个盘,看看杀死蝴蝶的最后机会到底在哪。

溯时光之流,回到始皇帝三十五年。

距离始皇帝驾崩还有两年。

这个时候,嬴政心底里应该还没有完全认定胡亥,所以即便扶苏受罚戍边,也给他安排了蒙恬。一切都还混沌。

三十五年到三十七年之间,始皇帝心里的抉择渐渐成形,慢慢明晰,不然,他不会让扶苏远离权力中心这么久,戍边两年还不召回。

三十七年,始皇帝为改运而出巡,这个时候他心里应已有预感,觉得目前的民生政局都很难再进一步改善,自己的天命或许也快到了。

所以始皇独独带了胡亥巡游,他的抉择到此时,已经是呼之欲出。他的内心已经认定了胡亥,也就没有召回扶苏。

距离始皇驾崩,还有最后几个月。

是这里开始就错了么?始皇帝蹙眉思索。

如果此时,就明确立胡亥为嗣,昭告天下,然后召回扶苏,匡扶制衡,再安排好顾命大臣,是不是就圆满了?

确实如此。

只是,纵然预言令人心惊,但毕竟彼时嬴政身体尚好,没有实质性的噩兆。

嬴政思索了片刻,觉得这里没有决定性的作为,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让他再重来一遍,也不会在那个时候就安排后事。自己还好好的,说不定还能多干几年呢,几年之后是什么光景,还不知道呢。现在就立储,万一将来局面大改,胡亥又不合适了,届时又该怎么办呢?

这几个月,还不是大秦帝国的存亡时刻。

嬴政默默良久,才顺着历史的时间线,又慢慢往前走着。

行至平原津,始皇帝病了。之后,他的病在行至沙丘的时候,就变得十分严重,并最终死在沙丘。

平原津在如今的山东德州境内,而沙丘在河北邢台,阿六原本感觉,古代车马怎么也要走上十几天吧?

结果地图上一搜,即便是走路也只要1天零20个小时左右,当然,考虑到具体地点的误差,路况路线不同,嬴政生病期间也不太可能日夜兼程,但是毕竟嬴政乘的是马车,也急于赶回咸阳,所以,大致可以推出,即便走得再慢,十天也是用不了的。

这样看来,嬴政的病程真的很急,当时的情况大概就是一天不如一天,急转直下。

那么,行至平原津的时候,距离始皇驾崩,还有最后几天。

历史在等待着,等待着他做出某个关乎存亡的决定。

纵然嬴政无法预知自己会死于这次疾病,更无法预知病程如此之急,但终归他已经病下了。身为帝王的他,应当明白,该出手了,再不出手,一旦事有万一,就来不及了,代价也太大了。

但是,最终他什么也没做。

这一次,始皇真的错了。

于是,秦始皇生命中的最后几天,终于成为大秦帝国的存亡时刻。

嬴政长叹一声,复盘至此,几乎可做定论了。

这个关乎存亡的决定是什么呢?

始皇啊,天热了,赵高该杀了。

马后炮谁都会放,立胡亥之念积年的始皇帝,留赵高管事二十余年,又令赵高教导胡亥,显然对赵高无比信任,甚至就是想让赵高继续辅佐继承人的。这样的赵高,嬴政又怎么可能会想到要去杀他呢?

赵高其人,担任中车府令兼符玺令,职位不高,权力却大。在中央集权的加强时期,始皇帝给胡亥留下赵高这一内侍近臣,意在提高皇帝个人权力与文官集团权力的力量比值。而如果前文中阿六的推导正确,始皇帝命背靠蒙氏的扶苏重返帝国权力中心,则是对皇帝个人权利的制约,存续的蒙氏集团又是对赵高的分权。如果一切都按照始皇帝的安排,遍观朝堂,文武双全的蒙氏集团心向扶苏,同样文武双全的冯氏集团和文臣李斯则保持中立(这三位就是三公九卿的三公),武将章邯和王离从后续发展来看,应站胡亥一方无疑,胡亥再有一个文臣近侍赵高,这本来是一个非常精妙完满的安排。几股势力互相制衡,环环相扣,此消彼长,形成动态平衡,就是梦寐以求的稳定。

这就是赵高的厉害之处,他不仅是始皇帝的心腹,还成为了预备太子的心腹,让始皇帝看到了赵高在未来朝堂的可用之处。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是近臣,前有雄才大略的商鞅没有做到,后有精于世故的和珅也没有做到,赵高却做到了。

始皇帝又怎能预料,在他身死之后,赵高竟敢矫诏,将扶苏和蒙氏全部杀死。这打破了对胡亥个人权力和对赵高权力的制约,赵高之权骤然壮大,二冯一李中立集团随之被排挤,终于全面失衡。胡赵一家独大,而胡亥再无赵高以外的依靠,故赵高之权专之又专,到达极点,权力的天平彻底触底锁死,一面高扬,帝国倾覆。

是了,这当然无法预料,但是赵高有两个非常明显的问题,一定是始皇知道的。

一. 赵高其人,德行有缺,尝有大过。前文中曾提到,赵高获罪,蒙毅断其死罪,始皇求情才得以豁免。不排除蒙毅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把赵高判重了。但是既然被判为死罪,即便罪不至死,也必然罪过不轻。

二. 在这件事中,赵高竟然能让嬴政为他阿法,手腕实在厉害,也厉害得足以令人担忧了。始皇帝自己都能为赵高阿法,那么阅历尚浅的胡亥,岂不是要被赵高牵着鼻子走了?后来果不其然。

赵高看似亲近得力,实则既有行恶之心,又有行恶之力,始皇帝实在应该想到这一层,也实在应该对赵高引起警觉。

这样的人,再有用,又怎么能留在年轻君王的身侧呢?

那么如果嬴政杀死赵高,又会是怎样一个光景呢?

按照之前的假说,胡亥得到即位诏书,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扶苏得到返回咸阳的诏书,交还兵权后回到帝国权力中心;诸子得到安排,重臣受命托孤,大家合法正当,各安其是。这回没有了赵高,也就没有了矫诏,更没有了矫诏的必要,胡亥的位不是矫来的,自然也不会心虚,也不会因担心诸子众臣不服而大开杀戒,胡亥更不敢动扶苏,因为有蒙氏二人,一外将兵,一内在侧。胡亥八成还要听一听扶苏的规劝。

胡亥会甘心受大哥掣肘么?

恐怕还真会。至少个人认为不会执意杀死扶苏。

老话讲,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历史上胡亥受赵高蛊惑杀死扶苏,后来又遍杀诸子众臣,是因为觉得自己“得位不正”,可是没有赵高捣乱,合法性的这层忧虑没有了,只剩下扶苏势力壮大的潜在威胁。

而胡亥其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并不是一个好杀人的人。当年蒙恬得假诏之后不肯就死而被拘禁,胡亥在听闻扶苏已死,而蒙恬尚在的消息之后,第一反应不是赶紧斩草除根,而是:没死?那算了算了!后来还是费了赵高好一番谋算,才终于引得胡亥杀死了蒙恬。

胡亥其实也不是容不得宗亲的人。子婴是宗亲,一直留着,活得可比胡亥久。胡亥被逼自杀前,说自己想和“诸公子”一样,做个庶人,平淡度日即可,这就侧面说明了,还有很多宗亲也得以留存。自然,不管是子婴,还是“诸公子”,他们到底是始皇之子,始皇之弟,始皇之侄,抑或是更旁支的宗亲,因为缺乏考据,我们不得而知。如果都不是始皇之子,那么他们继承皇位的合法性就远远不如胡亥,胡亥留着他们也不能说明什么。只是,退一步讲,既然杀兄弟是为了继位合法性,那么在阿六假说中的胡亥,本来就有完满的继位合法性啊。。。此时容得下扶苏和其他兄弟,就如同彼时容得下叔叔和堂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更可喜可贺的是,因为没有了赵高可以依靠,胡亥不得不先依靠二冯一李,那么,就会有两大好处。一,这回再有六国反叛,民间动乱,胡亥就会依据二冯一李的意见妥善处理,甚至还会提前预防。史料也证明,二冯一李确实是这般做的,只是现实中胡亥因为早已被赵高洗脑,没听。二,胡亥向二冯一李的靠拢,也就天然了形成了与扶苏集团对抗的阵营,即便之后扶苏真有不臣之心,也很难成事。二冯一李呢?其实也只有紧密团结在胡亥周围,才有前途,毕竟,如若扶苏当政,三公还轮得到二冯一李来做么?一定是蒙氏的囊中之物了。

这就使得扶苏既能成为制衡朝局的力量,又不至于过于壮大,而威胁皇权,胡亥自然就更没有杀死扶苏的理由了。完美的良性循环。

朝堂有了扶苏这股势力,胡亥不再专信赵高,避免了赵高专权,李斯二冯二蒙等国之栋梁也就都能免于凋敝,几股势力互相拉扯消耗,也是互相助长合作。

胡亥继位,扶苏归国,班底保留。皇帝,宗室,老臣,形成平衡。

历史上的大秦帝国国祚只有十五年,几乎年年都有凶险,六国复辟,人心浮动。而胡亥驾驶的帝国马车因为扶苏的介入,看似更加纠结摇摆,实则内部系统趋于复杂,反而拥有了臻于完满的自洽稳定,从而能够更好地对抗恶劣的外部环境,消化掉朝堂乃至整个帝国的内忧外患。那么,颤颤巍巍之间,度过了这段危机岁月,或许之后就是既寿永昌,地久天长。

可是扶苏终归因为赵高矫诏而选择了死亡。

于是,扶苏之死,终于也成为了大秦帝国的存亡时刻。

而扶苏之死之所以成为存亡时刻,不是因为大秦帝国失去了一位优秀的继承人,而是因为他的死打破了整个朝局的平衡。而在秦始皇生命的最后几天,未杀赵高,致使扶苏最终被赵高杀死,使得胡亥集团一家独大,赵高又一人独大,终于累得大厦崩塌,帝国走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至此,世界线闭合。

命运的环蛇咬死自己的尾巴,大秦帝国的前路自此形成闭环,即便舍命奔袭,也不会再有前路。

大秦之死,由此开始。


主要参考资料:《史记》,《里耶秦简》,《战国策》,《赵正书》,《秦集史》,《资治通鉴》,《汉书》,《淮南子》,《史记集解》,《通典》,《秦二世元年文书》等。


PS: 阿六虽然一直对秦史感兴趣,但也是第一次整合资料,系统梳理。再者阿六不是科班出身,接触过的材料也十分有限,本系列是在极其有限的能力范围之内做出的粗浅论断。如有纰漏和异见,欢迎指正和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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