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07年,矗立两百多年的大唐帝国轰然倒塌,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历史再一次进入了大割据时代。在北方的广袤地区,各个割据政权相互混战,先后出现了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和后周五个王朝;与此同时,中国南方和山西地区先后出现了吴、南唐、吴越、楚、闽、南汉、前蜀、后蜀、南平、北汉等较小的国家。这一混乱的时期,史称“五代十国”。五十多年后,在汴梁,即后周的都城开封,一次著名的军事哗变,开启了中国历史上一个新的王朝——大宋王朝。“黄袍加身”的故事也因之而流传甚广。
(一)
后周显德七年正月初一是个特别的日子,因为,这是刚刚即位半年的周恭帝柴宗训迎来的他在位的第一个春节。就在半年前,他父亲周世宗柴荣在北征契丹,准备攻打幽州(今北京)时病倒,只好班师回京,不久驾崩,终年三十九岁,可谓英年早逝。时年七岁的柴宗训柩前即位。此时,举国上下都处在新年的喜庆氛围中。
大年初一这一天,文武百官都来向这位年幼的周恭帝朝贺,不想镇(今河北正定)、定(今河北定县)二州忽然传来消息,说是北汉与契丹的军队联合从北边大举入侵。
陈桥兵变当时后周主政的是符太后,这位符太后是周世宗临死前几天立的皇后,也是周世宗的第二位皇后,而她的姐姐则是周世宗的第一位皇后(姐妹俩的父亲是当时势力很大的天雄军节度使、魏王符彦卿)。回到正题,符太后这时也就二十多岁,涉世未深,毫无政治经验,听到契丹和北汉入寇的消息,不知所措,就急忙找到当时的首相范质,范质与次相王溥立即想到了当时的归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在这儿需要说一下后周的禁军组成(中央政府的军队),它分为殿前司和侍卫司两部分,殿前司的最高统帅就是殿前都点检,下来是副都点检,然后是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以及都虞候;侍卫司的最高统帅是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下来是马步军都虞候以及马军都指挥使和步军都指挥使。两司之上,不设总帅。
后周禁军高层当时的侍卫司马步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先前已被派到扬州镇守,任淮南节度使;副都指挥使韩通,外号“韩瞠眼”,虽然对皇室非常忠勤,却是一个毫无智谋的大老粗,难以独当一面。于是宰相范质等不假思索,便决定派赵匡胤带兵北上御敌,不料赵匡胤却推脱兵少将寡,不能出战,范质只得付赵匡胤最高军权,不仅可以调动殿前军,还可以指挥侍卫司的军队。
周帝命太祖领宿卫诸将御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以下简称《长编》)
赵匡胤于是正月初二,赵匡胤便派殿前副都点检慕容延钊作为先锋,率前军先出发。这天,都城开封却突然出了一股流言:
“将以出军之日,策点检为天子”
这可把都城的百姓吓坏了。因为恰恰就在十年前,也是北边奏报契丹入寇,也是派兵出征,大约一个月后,出征的军队就回来了,统兵的人就做了皇帝(即周太祖郭威),他给部下放了三天假,整个都城几乎被洗掠一空,这次怕是故戏又要重演了。于是都城富商大贾、市民百姓都纷纷开始向城外搬运财物,计划着怎么逃跑了。奇怪的是,后周的皇宫对这一流言却一无所知。
惟内廷晏然不知。 ——《长编》
独宫中不之知。——司马光《涑水记闻》
这一流言自然也逃不过赵匡胤的耳朵。赵匡胤知道后很害怕,就回到家,对自己家人说:“现在外面到处都流传这样的谣言,我该怎么办呢?”
外间汹汹如此,将若之何?——《涑水记闻》
他妹妹正在厨房擀面,听她哥这么一说,拿起擀面杖就追着赵匡胤打,边打边骂道:“你一个大男人,遇到大事能不能自己做决定,反而来家里吓唬我们女人!”
大丈夫临大事,可否自决胸怀,乃来家间恐怖妇女何为邪!——《涑水记闻》
赵匡胤被骂得无言以对,只好默然而出。
赵匡胤剧照正月初三早晨,赵匡胤亲率大军从爱景门(开封外城东北侧)出城,军队纪律严明,没有发生什么事,人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赵匡胤的军中有个会看星象的人叫苗训,他看到天上出现两个太阳,而且在互相搏杀,就对赵匡胤的亲信楚昭辅说:“此天命也”(《长编》)。
视日下复有一日,黑光摩荡者久之。——《宋史》
赵匡胤的军队于傍晚时分到达距开封东北四十里处的陈桥驿(今河南新乡市封丘县东南陈桥镇,在当时的黄河南岸),由于天色已晚,便在这里驻扎下来。这天晚上,将士们偷偷在一块儿商量,说:“现在皇帝这么小,也不懂什么政事。现在我们大家拼死拼活地为国家卖力,到时候他能记得我们么?不如先拥戴都点检赵匡胤当皇帝,然后再北上御敌也不晚。”
主上幼弱,未能亲政,今我辈出死力为国家破贼,谁则知之?不若先立点检为天子,然后北征,未晚也。——《长编》
其中一个做都押衙(掌管仪仗侍卫的官职)的官员李处耘,将这件事报告给了赵匡胤的弟弟赵匡义,然后两人一起去见归德节度掌书记(相当于机要秘书)赵普。两人正在与赵普说着呢,那些将领们突然闯进帐中,喧嚷着要立赵匡胤当皇帝。赵普和赵匡义就对这些将领们说:“太尉赤胆忠心,要是知道了你们要立他当皇帝,他一定不会饶了你们!”
太尉赤忠,必不汝赦!——《长编》
一听这话,这些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些胆小的将领就退下了,但没过多久,这些将领就又聚过来,并拔出刀剑,大声说道:“在军中偶尔说说另立皇帝,就已经是灭族之罪,况且我们现在已经做了决定!太尉要是不答应,那我们也不会自动退下等着灾祸降临!”
赵普看已不能阻止这些将领,便与赵匡义一起呵斥这些将领:“立天子这样的大事,本来就应该细细谋划,岂容你们在这儿放肆!”
策立大事也,固宜审图,尔等何得便肆狂悖!——《长编》
将领们这才坐下来听命令。
赵普赵普又对将领们说:“现在外寇压境,何不先击退他们,再商量这件事?”
将领们都不同意,说:“现在政出多门,要是等到击退敌兵而还师,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事呢。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即返回京城,策立太尉为天子,然后再率师北上御敌,击败敌寇并不难。太尉要是不同意我们拥戴他当皇帝,军队也绝不会再向前一步!”
太尉苟不受策,六军决亦难使向前矣!——《长编》
赵普跟赵匡义一商量,觉得事情只能这样了,就对诸将说:“改朝换代,虽说是天命,其实还是人心。前军昨天已经过了黄河,各节度使占据着各个藩镇,京城要是出了乱,四方必定生变。如果你们能严格约束将士,禁止他们剽掠抢劫,不使京城人心动摇,那么四方自然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你们这些将领也可长保富贵。”诸将答应后,就开始行动起来。赵普和赵匡胤派衙队军使(侍卫官)郭延赟驰返京城,通知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和殿前都虞侯王审琦做好内应准备。这两人都是赵匡胤的“义社兄弟”(义社十兄弟,即赵匡胤、杨光义、石守信、李继勋、王审琦、刘庆义、刘守忠、刘廷让、韩重赟、王政忠,何时所结不详)
守信、审琦,皆素归心太祖者也。——《长编》
此时赵匡胤在干什么呢?
太祖醉卧,初不省。——《长编》
将士们就环立在赵匡胤的营帐旁,等待天亮,赵匡胤酒醒。
正月初四天一亮,赵匡胤醒来,听见外面喧声不断。将士们都穿着铠甲、带着兵器在门外等候,赵匡义走进来告诉赵匡胤事情原委,赵匡胤惊起,披着衣服出来看,只见诸将校拔出刀剑正站在外面,说:“军队没有主子,希望拥立太尉你为皇帝。”
诸军无主,愿策太尉为天子。——《宋史》
黄袍加身赵匡胤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人突然把一件黄袍披在赵匡胤身上,于是众将立即下拜,高呼“万岁”。赵匡胤坚决拒绝了他们,但众将不听,强行把赵匡胤扶上马,要南返京城开封。赵匡胤见已没法避免,就停下马对众将士说道:“你们这些人,自己贪图富贵,强行立我为天子,你们要是听我号令的话,我可以答应你们做天子;否则,我决不当你们的皇帝。”
汝辈自贪富贵,强立我为天子,能从我命则可,不然,我不能为若主矣。——《涑水记闻》
于是众将士都下马,表示愿意听从号令。
赵匡胤马上“约法三章”赵匡胤便约法三章,说:“少帝和太后,都是我平日侍奉的主子;朝廷文武百官,都是我的同事。你们进了京城,不得侮辱伤害他们。不得抢掠百姓及朝廷府库。听从号令,事成之日,必有重赏,谁敢违背,就灭他的族。”
太后、主上,吾皆北面事之,汝辈不得惊犯;大臣皆我比肩,不得侵凌;朝廷府库、士庶之家,不得侵掠。用令有重赏,违即孥戮汝。——《宋史》
主上及太后,我平日北面事之;公卿大臣,皆我比肩之人也。汝曹毋得辄加不逞。近世帝王,初举兵入京城,皆纵兵大掠,谓之‘夯市’。汝曹今毋得夯市及犯府库,事定之日,当厚赉汝;不然,当诛汝。如此可乎?——《涑水记闻》
将士们答应后,就整军南行。赵匡胤一面派心腹客省使潘美向后周宰相等大臣通报兵变夺权事,一面派楚昭辅保护自己的家属并告知事变经过。在石守信的接引下,大军从仁和门(外城东侧)顺利进入京城,严守秩序,秋毫无犯。
入自仁和门,市里皆安堵,无所惊扰。——《涑水记闻》
当赵匡胤的母亲杜氏(即后来的杜太后)得知赵匡胤兵变成为天子后,坦然说道:“吾儿平生奇异,人皆言当极贵,何忧也。”(《涑水记闻》)
“吾儿素有大志,今果然也。”(王称《东都事略》)
当时文武百官正在早朝,兵变的消息传来,满朝皆惊。范质握着王溥的手说:“仓促地派遣将领带兵出征,这是我们的罪过呀。”
仓卒遣将,吾辈之罪也。——《长编》
范质紧紧地握住王溥的手,快要掐出血来,而王溥则是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有韩通一人,得知兵变,立即骑上马往家奔,准备组织军队抵抗,没想到半路遇到个人,骑着马追着韩通杀,一直追到他家,还没来得及关门,就被这人杀死,继而把他妻子儿女都杀了。这个在关键时刻杀死韩通的人就是散员都指挥使王彦昇(升)。赵匡胤得知王彦昇擅自杀害大臣,大怒,便要斩杀王彦昇,但又一想,既然不能杀人,那也不能杀王彦昇,所以最终王彦昇没有被杀。
赵匡胤带军一入城,就让将士各自归营,他自己也回到办公地点——殿前司公署,脱下黄袍,在这里最后一次办公。没过多久,手下将士就把范质和王溥两位宰相押了过来。一见到这俩大臣,赵匡胤是鼻涕一把泪一把,哭着对他俩说:“我蒙受世宗的厚恩,如今为大军所逼,才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愧对天地,我该怎么办呢?”
吾受世宗厚恩,今为六军所逼,一旦至此,惭负天地,将若之何?——《涑水记闻》
范质跟王溥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军校罗彦瓌按剑上前厉声说道:“我辈无主,今日必得天子!”(《长编》)赵匡胤呵斥也不退下。范质先是指责赵匡胤,且不肯下拜,但见王溥立马向赵匡胤下拜,才不得已也下拜,并口呼“万岁”。
然后召集文武百官于崇元殿,准备举行禅代礼。到了下午三四点钟,文武百官才陆续到齐。一切准备就绪,唯独缺少禅位诏书,因为时间仓促,还没来得及写。只见一个叫陶谷的翰林学士承旨,从袖中一掏,便掏出来一份制书,说道:“制书成矣。”(《长编》)于是就用了陶谷的这份诏书。
赵匡胤便下拜接受周恭帝的禅位,然后宰相扶着他登上宫殿,到东序(东厢房)换上皇帝的衣服,正式登基,即皇帝位,群臣拜贺。同时封周恭帝为郑王,尊符太后为周太后,迁居西京洛阳。
正月初五,改元建隆,大赦天下,又因赵匡胤原任归德军节度使的治所在宋州(今河南商丘,后升为应天府,再升为南京,成为北宋陪都),于是定国号为“宋”,仍以东京开封为国都。
这一年就是公元960年,它既是后周显德七年,又是宋建隆元年。赵匡胤用不到五天的时间,就兵不血刃地和平取代了后周,从此,中国历史进入了一个新的篇章。
然而,尽管史书记载如此清晰,陈桥兵变最终竟成为“千秋疑案”。
(二)
“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何以成为“千秋疑案”?
按照史书的记载,赵匡胤对于黄袍加身、发动兵变完全是被动的,毫无预谋的,兵变的谋划到实施,都是他手下将士在积极地动作,赵匡胤称帝是迫于无奈而临危受命的。也就是说,陈桥兵变的发动者和主谋人物是赵普和赵匡义以及一般将士们,而赵匡胤则是一直处于“醉卧”不醒的状态,一觉醒来后,他就成为了天子。睡一觉就变成天子,这的确不可思议,很难不让人产生怀疑。不过后人对此产生怀疑也并非毫无根据,因为史书中确实存在许多疑点值得我们探讨。 其中最最关键的问题是:谁是这场兵变的主谋。
首先,史书记载不一。记载这次兵变的书主要有北宋司马光的笔记《涑水记闻》、南宋李焘私修的《续资治通鉴长编》、南宋王称私修的《东都事略》以及元朝官修的《宋史》,还有北宋初年官修的《太祖实录》(旧录和新录)和《三朝国史》,但《实录》跟《国史》现已不存。我们先来探讨一下这些史料的可靠性问题。
先说《太祖实录》。一个皇帝死后,即位的皇帝要给前任编写传记,这种官修史书就叫《实录》。太宗在位时期第一次修的《太祖实录》,称为《旧录》,它比太祖朝《国史》修成得早,后又历经两次重修(太宗朝重修未完成、真宗朝遂完成之),谓之《新录》。无论《新录》还是《旧录》,现在都已不存,可喜的是,李焘的《续资治通鉴长编》中加的一些小注,给我们留下了些许关于新旧《实录》的信息,例如,在写到将士们把赵匡胤扶上马,要南返京城时,《长编》紧接着写了一句:
匡义立于马前,请以剽劫为戒。
并于其后附有小注:“《旧录》,禁剽劫都城实太祖自行约束,初无纳说者。今从《新录》。”
《新录》将《旧录》中赵匡胤自行约束将士的话,改成了赵匡义马前所献之策。对于这一点,元代袁桷的《修辽金宋史搜访遗书条列事状》中有一段话:
《宋太祖实录》旧有两本……前实录无太宗叩马一段,后录增入,显是迎合。
赵光义为什么说是迎合呢,太宗赵光义(避讳改名)让人修太祖朝《国史》时,《长编》载有太宗的一段话:
先是,上(太宗)语宰相曰:“太祖朝事,耳目相接,今《实录》中颇有漏略,可集史官重撰。”……因言:“太祖受命之际,固非谋虑所及。昔曹操、司马仲达皆数十年窥伺神器,先邀九锡,至于易世方有传禅之事。太祖尽力周室,中外所知,及登大宝,非有意也。当时本末,史官所记殊阙然。宜令[李]至等别加缀辑。”故有是命。
这段话一方面解释了为什么要重修《实录》,即“颇有漏略”;另一方面,太宗表面上说太祖忠于后周,登上帝位不是他的本意,外推之,则陈桥兵变不是太祖的意思,其言外之意便是,陈桥兵变主要还是他的功劳。因而对于初修的《太祖实录》(即《旧录》)中没有特别强调这一点表示不满,但毕竟不好直接说出来,只说以前所写的有缺漏。缺什么,由史官自己体悟。
可以看到,太祖朝《国史》修之前,太宗已有言在先,则《国史》必然受其指导思想的影响,重修的《实录》也必然如此。袁桷所谓“迎合”,很明显就是指迎合太宗。既然是迎合,《国史》与重修的《实录》中肯定有史官刻意伪造之语。前面所说的“太宗马前献策”即是一例,另外,司马光的《涑水记闻》中也无此事,可相印证。《新录》尽管在真宗朝最终完成,实际上还是贯彻了宋太宗的意图。袁桷还写道:
《宋太祖实录》旧有两本,一是李昉诸臣所为,太宗屡曾宣索,已有避忌。至真宗咸平再修,王禹偁直书其事,出为黄州。
史官王禹偁不愿歪曲事实,而是秉笔直书,结果被贬黄州。足见《新录》之不可靠。
而李焘的《长编》所记陈桥兵变事,即是根据《国史》及《太祖新录》,自然也站不住脚了。
现存文献中,对陈桥兵变记载最早的当属北宋司马光的《涑水记闻》。司马光大家不陌生,他著有编年体通史巨著《资治通鉴》,是与司马迁的《史记》并列的史学不朽名著。司马光本人是一个非常严谨的历史学家,《涑水记闻》(司马光是山西夏县涑水乡人,世称涑水先生)是他的一部史学笔记,,据说是为写作《资治通鉴》的续编而做的准备工作,但所录多为闻见之辞,未作进一步审核,所以也有不少不实之处。其可靠性如何呢?不得而知。虽然从其本人治史态度及所著《资治通鉴》来看,有一定的可靠性,但毕竟只是笔记,考证少,可靠性还是得不到保证。
《东都事略》相对就比较晚,是南宋人王称依据《国史》《实录》及相关野史杂记编写的。它与李焘的《长编》一样,不可避免地援引《国史》《实录》中的说法,记述陈桥兵变也同样难以令人信服。
成书于元末的《宋史》则是参考前人的记载,对陈桥兵变记载得较为简略,内容也无太大差异。
总的来说,对陈桥兵变的记载,李焘的《长编》最为详细,但它用的是《新录》的记载,非为信史。司马光生活在北宋中期,距北宋建国已有半个多个世纪,自然不能亲身经历那场兵变,所记又未仔细考核真伪,同样令人难以信服。但毕竟还是距陈桥兵变事近,相较《长编》而言,更为可靠些。
前面说史书记载不一,那么对陈桥兵变的记载都有哪些不同之处呢?
按照《长编》的记载,赵普和赵匡义是兵变的出谋划策人物,而在《涑水记闻》中,提到赵匡义的就一句:
太宗时为内殿祗侯供奉官都知,入白太祖,太祖惊起。
亦即赵匡义在此次兵变中就只做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入白太祖。到李焘写《长编》的时候,赵匡义则竟成了主要策划人,如果按前面的“迎合”说,当是《国史》或《新录》迎合太宗之语,以凸显赵匡义在兵变中的重要地位。
再者就是“太宗马前献策”这一细节,不再叙述。
除了史书记载不尽相同外,陈桥兵变还有众多的疑点,这也是陈桥兵变饱受质疑的重要原因。
首先,契丹和北汉入侵的消息是真是假,或者说有没有入侵后周?
为什么会有这个疑问,因为当初正是这一消息,赵匡胤才得以带兵出征,结果赵某人还没去征就掉头回来做了天子,奇怪的是,兵变之后,入侵的军队就自动退去了。
太祖即位,是月,契丹、北汉兵皆自退。——《涑水记闻》
镇州言,契丹与北汉兵皆遁去。——《长编》
镇州郭崇报,契丹与北汉军皆遁。——《宋史》
契丹和北汉何以没打就退,被老赵一披黄袍就吓跑了么?
对于这次入侵,《旧五代史》《资治通鉴》《长编》及《宋史》都有记载,《旧五代史》是赵匡胤当皇帝后命人修的,后几部是根据《国史》所修,因而正史中关于契丹和北汉军队逃跑的记载不太可信。我们再来看看《辽史》的记载,事实上,《辽史》根本就没记载这次入侵。《辽史》编修过程中宋人的影子较少,相对比较可靠。据《辽史》记载,当时辽国的王子等人谋反,最后被耶律璟镇压下去,随后耶律璟又是祭天又是忏悔,忙得不可开交,试想它哪有精力去入侵后周呢?清代学者查慎行写过一首《汴梁杂诗》:
梁宋遗墟指汴京,纷纷善待事何轻。
也知光义难为弟,不及朱三尚有兄。
将帅权倾皆易姓,英雄时至忽成名。
千秋疑案陈桥驿,一着黄袍便罢兵。
最后两句即是质疑这件事。
究竟契丹有没有于此间大举入侵?有待我们继续探讨。
第二,流言。京城中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流言?还有,那个会看天象的人说天有二日在搏斗,都知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这不就很明白地指明将有夺权事发生么?军中将士听见这种话又会怎么想?
很难让人不认为这是有预谋的。
第三,赵匡胤的醉酒问题。老赵是什么人,当年跟着周世宗南征北战,可以说是非常能打仗,作为一个杰出的军事将领,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怎么可得能喝酩酊大醉,而且对军中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一句话作为推测:“无心喝醉酒,有心装醉人。”
第四,黄袍。黄袍可不是随便都能有的,在当时私藏黄袍可是谋逆大罪,是要株连九族的,既然如此谁又会随身携带军中呢?可是陈桥兵变时却有一件早已准备好的黄袍,不失时机地披在赵匡胤身上,怎么解释?很容易让人怀疑,这黄袍是事前准备好的。明人岳正有一首诗就对此表示出质疑:
仓促陈桥事变时,都知不予恐难辞。
黄袍不是寻常物,谁信军中偶得之。
第五,他母亲的反应。如果赵匡胤没有“大志”,他母亲得知儿子成为天子后,为何会如此淡定?明人岳正同样有诗云:
家母素知儿有志,他人却道帝无心。
史官兼载非相牾,后世那知费讨寻。
第六,禅位诏书。陶谷怎么会提前准备好禅位诏书呢?翰林学士承旨是个官职名,就是给皇帝起草诏书的,关键是他怎么能预先写好禅位诏书,又怎么知道赵匡胤需要禅位诏书呢?一个词:不可思议。
第七,韩通被杀。韩通作为侍卫司的副首领,武艺肯定不会差,结果却是被一个人追杀至家门口,还丢了性命,这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有理由断定,杀他的人绝不是偶然碰见的,而是有准备的,而且武艺高强,韩通一有动作,这人就立刻动手,干净利落。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韩通是赵匡胤集团(包括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高怀德、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张令铎)外(侍卫马步军都虞候韩令坤时已奉诏巡防北边因而不再京城),当时唯一可以调动京城军队的人。
把这些疑问归结起来,我们可以隐约地看到这次兵变的主谋就是赵匡胤,陈桥驿上呼号拥戴的士兵和将领们不过是供其驱使的傀儡,赵匡义和赵普等人也不过是平素预闻其事的参佐人物而已,而陈桥驿上那场兵变其实是一个早有预谋、精心策划的阴谋。
当然,上面所说也只能算是猜测,毕竟,史书没有给出直接的证据,我们所做的,只能是让它尽可能地接近历史的真实。
不管赵匡胤是不是主谋,的确是他,在当时“主少国疑”的情况下,以和平禅让的方式取代了后周,奠定了赵宋王朝三百多年的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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