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曹丕建立的魏国的特色是什么呢?
曹魏最大的特色就是“以贱立后”。
所谓“以贱立后”,就是说曹魏历代皇帝所立皇后出身都不高,不但不高,不少皇后还出身“贱籍”,可以说华夏两千年封建帝国时期再也找不出另一个王朝像曹魏一样,连续几代皇帝都“以贱立后”。
这是因为曹魏皇帝都有特殊爱好吗?
当然也不是,主要原因是曹丕充分吸取了东汉灭亡的教训,不愿意立出身高贵,母族势力庞大的女子为皇后。
曹丕刚刚称帝,就对陈群主张的“妇以夫爵,秦违古法,汉氏因之,非先王之令典也”表示了强烈认同,要知道陈群说这番话是反对曹丕追封自己的亲外公外婆,而且曹丕的生母卞太后还活着呢。
陛下以圣德应运受命,创业革制,当永为後式。案典籍之文,无妇人分土命爵之制。在礼典,妇因夫爵。秦违古法,汉氏因之,非先王之令典也。——《魏志·卞后传》
黄初三年(公元222年)曹丕又下诏禁止后宫以及外戚干政,并且表示有违背的人,天下共诛之。
夫妇人与政,乱之本也。自今以后,群臣不得奏事太后,后族之家不得当辅政之任,又不得横受茅士之爵。以此诏传之后世,若有背违,天下共诛之。——《禁妇人与政诏》,《魏志·文帝纪》
从曹丕称帝后一系列举动来看,他之前找借口处死甄夫人,不仅仅是因为他对甄夫人“爱弛”,更为重要的是甄夫人出身于“世吏两千石”的河北无极甄家。
如果他立甄夫人为皇后,先不说曹丕早已经对甄夫人“爱弛”,只是甄夫人那势力庞大的母族就足以让曹丕忌惮了。
所以,从曹丕称帝后对于外戚一系列抑制政策可以看出,他立郭氏为皇后不仅仅是因为宠爱郭氏,也是因为他把“以贱立后”作为了一项国策。
有人说史书上记载郭皇后父亲郭永是南郡太守,哥哥郭浮是高唐县令,怎么能说郭皇后“贱”呢?
文德郭皇后,安平广宗人也。祖世长吏。——《魏略·后妃传》
魏书曰:父永,官至南郡太守,谥敬侯。母姓董氏,即堂阳君,生三男二女:长男浮,高唐令,次女昱,次即后,后弟都,弟成。——《三国志注·魏书》
其实说曹丕郭皇后是“贱人”的不仅仅是后世之人,就是曹丕准备立郭氏为皇后时就有大臣上表反对,反对的理由就是郭皇后出身低贱。
这就是三国时期有名的《谏立郭后疏》,上表的是曹丕的近侍官栈潜。
在昔帝王之治天下,不惟外辅,亦有内助,治乱所由,盛衰从之。故西陵配黄,英娥降妫,并以贤明,流芳上世。
桀奔南巢,祸阶妹喜。纣以炮烙,怡悦妲己。是以圣哲慎立元妃,必取先代世族之家,择其令淑,以统六宫,虔奉宗庙,阴教聿修。《易》曰:“家道正而天下定。”由内及外,先王之令典也。
《春秋》书宗人衅夏云,无以妾为夫人之礼。齐桓誓命于葵丘,亦曰“无以妾为妻”。今后宫嬖宠,常亚乘舆。若因爱登后,使贱人暴贵,臣恐後世下陵上替,开张非度,乱自上起也。——栈潜,《谏立郭后疏》
栈潜在这份《谏立郭后疏》里公开表示,立后应该立出身高贵的世家之女,而不能立郭皇后这样出身低贱的女性。还直接批评曹丕犯了“因爱登后,使贱人暴贵。”的错误。
为什么栈潜敢公开批评曹丕的皇后郭氏是“贱人”呢?
不是因为栈潜吃了熊心豹子胆,主要是因为郭皇后之前出身实在太低了。
虽然史书上说郭皇后家族“世代长吏”,但郭皇后最初已经沦落到铜鞮侯家里做奴婢,在曹操当上魏公后才以奴婢的身份服侍世子曹丕。
在古代社会里,奴婢并不能算是“人”,奴婢在法律上身份和牲口是一样的。
如唐律就规定奴婢地位等同于牲口。
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唐律疏议》
正因为郭氏奴婢出身,是“贱籍”,在法律层面已经不是“人”,是“畜产”。所以当时魏国大臣听说曹丕要立郭氏为皇后才这么反对。
栈潜在奏折里公开指责郭皇后是“贱人”并不是骂街,而是指出了事实。这也能看到曹丕立郭氏为皇后,在当时社会引起了多么大的震动。
虽然这么类比不厚道,但是轰动效应和今天美国总统娶了凤姐是一样的。
而曹丕“以贱立后”的国策被他儿子曹叡完美的继承了下来,曹叡的皇后毛氏出身也很低,毛氏的父亲只是一个工匠。
所以曹叡原本的正妻虞氏才会愤然的说出 “曹氏好自立贱,未有能以义举者也。”这样的话来。
曹氏自好立贱,未有能以义举者也。然后职内事,君听外政,其道相由而成;苟不能以善始,未有能令终者也,殆必由此亡国丧祀矣。——《 三国志·魏书·后妃传》
当然,曹魏“以贱立后”的国策确实完美避免了东汉时期外戚依仗掖庭之亲专权擅政的局面,所以《三国志》作者陈寿才会称赞曹魏外戚制度完美规避了外戚专权的弊病。
魏后妃之家,虽云富贵,未有若衰汉乘非其据,宰割朝政者也。鉴往易轨,于斯为美。——《三国志·魏书·后妃传》
然而,曹丕“以贱立后”的策略虽然避免了重蹈东汉外戚专权的覆辙,但是也导致了外臣坐大,曹魏这种抑制外戚政策一直到东晋时期都被视作是曹魏国运不昌的重要原因:
魏自武王,暨于烈祖,三后之升,起自幽贱,本既卑矣,何以长世?——东晋·孙盛,《三国志注》
虽然一直到东晋都有人认为曹丕“以贱立后”的方针是导致曹魏骤亡的原因,但这不代表曹丕“以贱立后”就真的错了。
如果说曹丕“以贱立后”的方针导致了曹魏王朝的“短命”,那么像东汉一样外戚专权就好了吗?难道东汉不正是亡于外戚与宦官争权上了吗?
所以,从这个角度讲,曹丕看到了东汉外戚专权的危害,采取了一项政策完美杜绝了外戚专权在曹魏政权死灰复燃的可能性,他只是没有料到没了外戚专权还有权臣擅权。
说到底,在皇权独大的社会形态下,永远不可能真正存在“一劳永逸”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案,“按下葫芦浮起瓢”才是这种社会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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