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大帝在巴比伦城逝世。逝世以后,几乎整个马其顿帝国的贵族们马上就开始了各自利益的划分,但是他们当时并没有肢解整个马其顿帝国的意思。很多兼并到了前波斯帝国的省份当中,也接受了来自欧洲新统治阶层,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捣乱。然而,在靠近本土的希腊地区,众多城邦却因此闻风而动。他们以名城雅典为核心,掀起了驱逐马其顿势力的拉米亚战争。这也是古典希腊世界的最后一次大规模自主行动,恰似城邦政治的末日黄花。
在最为传统的古希腊人看来,马其顿王国实质上是希腊世界的边缘叛徒。虽然其王室自称源自南方的主要城邦阿戈斯,但在日常制度和习惯上却完全靠拢蛮族。加之马其顿人曾臣服波斯帝国,为征服希腊城邦的大军做过马前卒,更是容易引起保守派政客的抵制。
但到公元前4世纪,马其顿王国的崛起已成定局。相比关系更为疏远的色雷斯蛮族与斯基泰牧民,他们至少在宫廷文化层面亲善希腊。因此,部分希腊城市的内部也出现了马其顿派团体。
随着菲利普二世国王的军队四处扩张,已经将包括雅典殖民地在内的众多要地占据,希腊世界的意见分裂也就日益严重。哪怕有北部的帖撒利地区成为其保护国,雅典和底比斯这样的希腊大城也丝毫不愿意让步。
最终,双方的关系因喀罗尼亚战役而急速升温。菲利普二世的马其顿新型陆军,在这里完败了实力犹存的雅典-底比斯联军,从而晋升为整个本土希腊的盟主。随之而来的科林斯同盟,成为了亚历山大东征时期的重要外部助力。除了需要出钱,希腊人的舰队、同盟军和众多雇佣兵一起,成为了马其顿东征部队的后勤补给守卫者。甚至在帝国版图一路东扩的同时,许多新征服省份都由希腊部队驻防。个别马其顿将领指挥的次要战役,也几乎全部由科林斯同盟的士兵担当。
然而,希腊人很快意识到,自己并不可能成为这个新帝国的二等阶层。因为在亚历山大这样的野心家看来,众多前波斯帝国留下的贵族势力更值得安抚。亚洲地区对帝王的崇拜与顺从程度,远超拉不下脸的希腊公民政客。
因此从东征的后半段开始,科林斯同盟军被大量解散,亚洲籍的辅助军比例急速上升。新的都城也从培拉搬到了巴比伦,使得希腊城邦看山去更像是远离核心的边缘地带。一些因斗争失败而被流放的希腊政客,也在亚历山大的命令下返回家乡执政,更激化了希腊人对马其顿帝国的敌视。
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的死讯已经让很多希腊人开始蠢蠢欲动。很快,马其顿贵族们的巴比伦协议内容也被雅典等城市知晓。他们突然发现,此时的帝国君主是有智力缺陷的菲利普三世,而大部分马其顿将领似乎已在彼此间有了隔阂。但最终促成他们下决心起兵的因素,大都源自马其顿人自己。
曾担任马其顿大司库的哈帕鲁斯,因被人揭发贪污而四处逃窜。他在寻求雅典庇护之余,也给了城市5000塔连特白银作为报酬。原本手头并不宽裕的后者,便有了大量招兵买马的资本。同时,大批有过远征经验的老兵在被遣散后回到希腊,但却因为和平而失去了工作机会。部分在亚历山大死前受雇的佣兵部队,也因为政局变化而直接折返。因此,新的希腊起义者是不愁找不到足够兵源。最后,雅典自身也在东征期间进行了改革。全部成年男性被要求为城邦轮流服役,所使用的的长矛和盾牌则由政府承担采购费用。加上利用战争机会重组的海军舰队,使得他们看到了复兴往日雅典帝国的机会。
相比之下,马其顿人留在欧洲的驻军却是兵力不足。除了没有成建制的海军部队外,常备陆军也被分散在国内主要城市和几个希腊地区的驻军点内。希腊过去不敢造次,是因为担心亚历山大的主力军能折返清算。如今,这层因素已基本消失,带有反马其顿性质的叛乱也就无所顾忌。
此外,为了进一步形成数量优势,雅典的政治家们还在爱琴海西岸四处活动。不仅争取到西面的安托利亚同盟支持,也得到了诸如阿戈斯、福基斯乃至帖撒利地区的支持。近万名雅典士兵首先开始北上,但在北面的皮奥夏地区遭到了当地联军阻挡。由于当初怂恿亚历山大摧毁底比斯城,这个地区的希腊城市依然选择忠于马其顿。但雅典佣兵司令里奥提尼斯很快从西北方向赶到,并带来了其他15000名同盟者和雇佣兵。皮奥夏人在两面夹击下迅速崩溃,也让出了通往北面色萨利地区的通道。
公元前323年秋季,担任欧洲总督的安提帕特还在苦等援军赶到。根据东方传来的消息,原本应该有悍将克拉特鲁斯指挥一支强力部队从巴比伦折返。但因为亚历山大的突然死亡和一系列纷争,援军的步伐被大大牵制。封锁海区的雅典舰队也让去往亚洲的部队难以顺利抵达。
因此在继续向亚洲的各位总督求援后,安提帕特率领自己从本土和色雷斯凑出的13000人部队南下。他期望可以在帖撒利地区挡住希腊联军,既要避免本土遭殃,也不愿意让当地的城市彻底倒戈。由于大批马其顿贵族被路线抽调去亚洲服役,所以这支军队主要由出生平民阶层的步兵担任,仅有600名骑兵负责支援作战。为此,安提帕特还是向已经不坚定的帖撒利盟友请求援助,并得到了一支当地精锐骑兵的加入。
当两军在地势险要的塞莫皮莱山口遭遇后,帖撒利骑兵在指挥官门农的率领下反正。在随后爆发的塞莫皮莱战役中,这些曾在亚洲经历过血战的希腊骑兵首先获胜,将刚刚组建的小队马其顿贵族骑兵击溃。接着,雅典-安托利亚联盟的步兵以2:1的数量优势,压向同样稚嫩的马其顿新兵方阵。四面楚歌的安提帕特只等努力维持全军阵线,并让各方阵团在重压之下稳步后撤。
最终,马其顿主力在完全崩溃前逃入了附近的拉米亚城。联军也一路尾随,并将这座城市团团围住。之后的半年时间里,双方都围绕着该地进行争夺。由于消耗了整场冲突的半数时间,拉米亚也被后人用来命名这次战争。但希腊联军因缺乏必要准备,始终无法攻破城市的外墙。当他们不断强化挖掘的围城堑壕时,还经常遭到城中马其顿守军的突然袭击。作为全军灵魂人物的佣兵司令里奥提尼斯,就在一次遭遇战中被打死。
此时,已经有超过20000人的马其顿援军准备渡海进入希腊。但总数达170艘船的雅典舰队也已经提前封锁了赫勒斯滂海峡,让两头的马其顿陆军只能在岸上干瞪眼。好在马其顿人比较在财力和人力资源上都更受一筹,足够凑出突破封锁的海上力量。
在公元323年年底,首批马其顿战舰从北面赶来。这应该是安提帕特利用国库从色雷斯沿海招募的兵力,也出乎雅典舰队司令欧伊申的预料。尽管没有留下详细记录,但雅典海军的封锁被暂时打破。包括科拉克鲁斯在内的20000名步兵和1500名骑兵得以越过赫勒斯滂,径直冲向南面的帖撒利地区。
但只要雅典舰队的主力犹存,那么马其顿军队的侧翼就永远会受到威胁。欧伊申自然是深谙此道,并带着舰队不停在爱琴海各地机动。安提帕特组建的临时部队,只能为守护海峡而苦等原地,没有向他们发起挑战的能力。
到该年的5月下旬,第二支马其顿海军分队从南方冲入了爱琴海区。这是另一位克拉特鲁斯指挥的腓尼基-塞浦路斯联合舰队,从黎凡特沿海的西顿等地集结而来。雅典人对此完全缺乏心里准备,将大部分兵力部署在一个名为阿莫尔戈斯的岛上休息。
这是因为舰队中的4-5列桨战舰极少,大部分3列桨船员都需要在夜间到附近岸上吃饭睡觉,所以很容易被对手抓个正着。等到使用更大战舰的马其顿海军突然出现,雅典人才慌不择路的起航迎战。但后者的240艘战舰数量,足以碾压雅典耗费全部财力凑出的最后舰队。因此在击沉了克拉特鲁斯的3-4艘战船后,欧伊申的部众便纷纷调头撤离,依靠对海区的熟悉而避免全灭厄运。
但马其顿人还是不愿意措施良机,在稍后又对雅典舰队发起了第三次作战。已经超出承受极限的希腊人,终于向克拉特鲁斯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后者还特意允许雅典人的残部带着受损舰队返回城市,以便让所有人都目睹反马其顿联盟的失败。他的胜利也意味着欧亚两地的交通线被完全打开,马其顿的诸多援军可以在海的两头畅行无阻。雅典作为一个地区海军强国的历史,也基本宣告结束。
由于海上封锁被突破,20000多马其顿援军开始顺利杀向安提帕特所在的拉米亚城。后者也提前从城市中开溜,赶来迎接自己的救命力量。首当其中的便是曾担任亚历山大近侍的大将里奥纳图斯,他麾下的部队也基本由经历过东征波斯战争的老兵组成。
迫于马其顿人兵威,雅典-安托利亚联盟选择了向南撤退。但不依不饶里奥纳图斯的立刻率军追击,并很快迫使对方停下来同自己展开会战。马其顿人依照经典的布阵模式,首先由右翼的骑兵担任主攻,再让方阵部队依次向前推进。希腊步兵则选择首先后撤,出动精锐的帖撒利骑兵与马其顿人交战。结果,里奥纳图斯因过于自信而陷入近身混战,被全希腊最有名的骑兵斩落马下。但马其顿老兵部队依然阵列完整,在对方步骑兵的联合逼迫下后退,一直到不利于骑兵迂回的山口位置组织防御。希腊人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让部队继续向南撤退。
第二天,安提帕特和卡拉特鲁斯也带着新部队赶到战场。除了拉米亚城里的部分残军,还有更多从马其顿本土征召来的新锐骑手。这让他们的军队数量增加到40000名重装方阵步兵、3000名标枪和弓箭手,以及至关重要的5000名各类骑兵。与之对阵的希腊联军却依然只有25000名各类步兵,但还是通过动员帖撒利人而将骑兵数量增加到3500人。
面对兵力上的巨大劣势,接任联军指挥官的安提非勒斯决定继续以骑兵作为突破口。他期望采取类似之前的模式,阵斩对方的主要领头人物,从而迫使马其顿步兵选择撤退。但安提帕特和克拉特鲁斯也吸取了教训,准备以强悍的步兵方阵作为进攻向导。
因此在随后爆发的克兰农战役中,50000名方阵步兵几乎同时冲向了武装状况不佳的希腊人。面对排山倒海般的枪阵突击,只有短矛的希腊步兵被迅速击溃。但凭借大量身经百战的雇佣军老兵支持,联军还是没有因彻底溃散而遭到屠杀。他们接着撤到一处山头位置,并顶住了追击而来的马其顿轻步兵袭击。
联盟的即将失败,还是被帖撒利人看在眼里。一旦宣告彻底失败,那么他们的城市将首当其冲的遭到惩罚。加上现在眼前已是5000名来自欧亚两地的资深骑士,让他们立场完全出现动摇。为了避免自身遭殃,这些全希腊最好的骑兵开始主动逃离战场,并分头回到自己城市中等待结果。
以雅典人为首的联军步兵,也绝望的向安提帕特求和。但后者却要求每个城市单独来和自己谈判,等于要彻底肢解希腊城邦间的有机联系。同时,马其顿人留下半数部队监视对方,用其余分队开始进攻谋反的帖撒利城市,将联军的本地支持者们逐个铲除。
最终,大部分希腊城市开始抛弃盟主雅典,单独与安提帕特的马其顿势力媾和。他们不仅需要交纳战争赔款,还有几个重要城市需要接受马其顿人驻军。高傲的雅典也在最后派来了和谈代表,并因此被马其顿人强行改变体制。曾是古希腊世界一绝的民主政体,将彻底被外部势力扶持的寡头取代。整个拉米亚战争也就在希腊世界的哀嚎中落幕。
虽然拉米亚战争不是城邦政体的终结,也不会是希腊人最后一次同强敌兵戎相见,但却彻底击碎了源自古典黄金时代的骄傲。
此后的希腊本土,无论是地区联盟还是强势邦国,都不可能成为一股单独势力。在国际政治、经济和军事交锋中,只能以二流参与者的形象示人,区别仅仅在于支持者是谁。因此,我们完全可以将拉米亚战争称为希腊城邦时代的真正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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