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我国历史上封建王朝时期的皇帝,可能清朝的皇帝是所有王朝当中最为用心的了,可以说没有一位称得上是合格的昏聩之君。追究其原因的话,异族主政的事实、三藩之乱的前车之鉴,长期萦绕在通知着的心头,一颗也从未散去。游牧民族入主中原的忧患意识让清朝的皇帝们不敢放松丝毫的警惕,于是便形成了一幅勤政励志的清朝皇帝群体像。不过话虽如此,但并不代表着清朝并没有庸君。在清朝诸帝中,资质最低的要数宣宗道光了。
提到皇帝这个职业,史书上多是骄奢淫逸的字眼,道光是个异数。
道光元年(1821),御极之初的旻宁重磅发表名为《御制声色货利谕》的施政宣言,立志反腐倡俭,大干特干。在他眼里,政治和作风,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和未来儿媳慈禧的膳食标配相比,道光的生活条件实在寒酸得可怜:一顿饭只有几个菜,还都是素的;米粒掉到桌子上,非捡起来抿到嘴里不可;有时候不想麻烦御膳房,干脆嘱咐太监到宫外买烧饼充饥;轮到过年总该吃顿饺子吧?别急,在他这也有标准——四菜一窝头正候着呢。如果哪天皇帝心血来潮,说请大家吃饭,别高兴太早——权当是出门化缘了。
道光以身示范,提倡节俭,弄得整个后宫都跟着大搞素食主义,敢怨不敢言。再看皇帝本人,从画像可知,面容清癯,形体消瘦,体格羸弱,一看就是营养不良。不唯在清朝,在中国历史上的所有皇帝中,道光的节俭都是出了名的,乃至达到抠门的境界。什么隋文帝、汉文帝、汉景帝这些劳模,在他面前,都是小巫见大巫。
1、不唯如此,衣食住行,道光哪一行都是模范。
流传最广的是他的补丁。一日,道光和宠臣曹振镛君臣之间交流过日子的心得,《清稗类钞》载:“宣宗所服套裤,当膝处已穿,辄令所司缀一圆绸其上,俗所云打掌是也。于是大臣效之,亦缀一圆绸于膝间。一日,召见军机大臣,时曹文正跪近御座,宣宗见其缀痕,问曰:汝套裤亦打掌乎?对曰:改制甚费,故补缀。宣宗问曰:汝打掌须银几何?曹愕眙久之,曰:须银三钱。宣宗曰:汝外间作物大便宜,吾内府乃须银五两。”
一个补丁,曹振镛说三钱已是大过,没想到道光还嫌便宜,内务府则需五两。难怪他儿子咸丰会有感叹:“为人君者俭犹不可,而况奢乎?”当然,皇帝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不知柴米油盐、不食人间烟火自是通病。高阳在著作中提到一个故事,说圣祖康熙二次南巡到苏州时,时值春日,油菜花结实成子,皇家仪仗、随行大臣行走在田边小径。道旁张灯结彩,人山人海,为的是一睹天颜。眼看要酿成踩踏事件,康熙不识油菜为何物,大声告阻群臣、百姓:你们不要踩坏了田中麦子!左右回奏:禀圣上,此为油菜。上命左右取一枝来细看,问道:何用?臣答:打油。圣祖恍然。
圣祖尚不识油菜为何物,而况于道光乎?
话是如此,但家天下的皇权专制下,自古君臣关系最是微妙。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率土之公论,早已深入人心。堂堂一国君主,富甲天下,自己穿的都是破衣服,让别人还怎么活?于是,朝野上下顿时掀起一股俭约之风,甚至成了一场心照不宣的比赛。大臣们一个比一个寒酸,一个比一个命苦,谁敢在道光面前示以新衣,绝对不只是炫富的问题,那等于犯了皇帝忌讳,拂了皇帝的逆鳞。实在没有破衣服,新衣做旧再穿,或者直接去市场上新衣换旧衣。久而久之,裁缝铺、估衣铺里的旧衣价格陡升,即便如此,仍一度脱销。于是,破洞装不再非主流,补丁装成朝堂时尚,哭穷替代了寒暄,演技纳入作风和工作的考量。整个大殿上站着的不是丐帮,而是一群奥斯卡最佳男主角。
2、只节流,不开源。显然,道光不是一个好老板。
事实上,道光也不想做一个好老板,看好祖宗打下的江山,无咎无誉,安安稳稳做个守成之君。这就够了。我天朝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还要什么自行车?于是,“守成”又成了引领潮流的庙堂文化。
臣子们的这种“守”,临床症状表现为:谦恭圆融,维诺附和;不求有功,但要无过。正如苏东坡《洗儿诗》所讽:“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种明哲保身的为官之道,大臣们美其名曰:政治智慧。
将这种文化演绎得淋漓尽致的是大学士穆彰阿。
穆彰阿,出身满洲镶蓝旗,道光晚期的头号红人。相比之下,他不算一个“合格”的佞臣,不贪不腐,在旗人中学识也足够渊博,一生干的最多的事儿,是当各种考试的主考官。史载,穆彰阿“自嘉庆以来,典乡试三,典会试五。凡复试、殿试、朝考、教习庶吉士散馆考差、大考翰詹,无岁不与衡文之役。国史、玉牒、实录诸馆,皆为总裁”。这样一位大儒,唯一的缺点是遇到事情打哈哈,不发表意见,得过且过。有人评价他:“在位二十年,亦爱才,亦不大贪,惟性巧佞,以欺罔蒙蔽为务。”更高明的是,在道光面前,他练得一身炉火纯青的读心术,擅“揣摩以逢主意”。一般来说,此类特异功能多属于太监的特长,穆彰阿身为旗人中罕见的翰林,何以有如此本领?不单是一个穆彰阿,在长达三十年里,整个清廷官场,都流行这种欺上瞒下的风气,太平军能一夜之间成燎原之势,与此大有关系。
从后面的结局来看,这一风气贻害清帝国整整三十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奏折都不按套路来,皆“矜矜小节”、“语多吉祥”,以无事为宗旨,以阿附为目的,以顺承旨意为准则,以风平浪静为政绩,正如曾国藩后来在《应诏陈言疏》中指出,“但求苟安无过,不求振作有为”。整个道光朝,乃至咸丰初期,诚信荡然,虚伪盛行,欺上瞒下,粉饰太平,下情不能上达,谎言蒙蔽圣听,清廷形式主义、虚无主义畅行,酿成一股惰政无为、柔糜泄沓的政治风气。《清史稿》载:“宣宗治尚恭俭,振镛小心谨慎,一守文法,最被倚任。”
如此看来,说道光是庸才,也不过分。但作为一个皇帝的这些所作所为也确实是够奇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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