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谈中国古代历代统治集团、统治制度的变迁（下篇）

（书接上篇）

刘邦和朱元璋，是古代史上唯二两个北伐统一全国的帝王，也是唯二两个社会底层出身的大一统王朝皇帝（刘裕差点上榜）——朱元璋更底层，不仅没当过什么长，还讨过饭出过家，人称“开局一个碗”。并且朱元璋继汉唐之后，第三次让农耕民族能用骑兵和游牧民族正面对决——可惜没有灭了北元。他当上皇帝后，就反思历朝历代的各种起义有没有什么办法减少一些。当然，他是不知道马克思主义的，所以反思的成果是：一些官员欺上瞒下和贪污腐败太过可恶，得加强皇权削弱官权。于是，他一方面继承了宋朝的分化事权（但也精简了很多）和削弱以相权为代表的官权，另一方面提高特务和谏官的地位，用特务刺探民情官情，靠谏官指正皇帝和官员的过失，然后以严刑峻法惩戒官吏的贪污腐败、违法乱纪。同时，他否定了宋朝的“高薪养廉”，把官员基础工资定的非常低。这导致明朝中后期，严刑峻法和特务政治松动后，各级官员多多少少都会贪污腐败——而不搞这些东西的海瑞，因为物价涨了工资没涨，竟然母亲过生都买不起肉吃。（朱元璋整顿官吏重塑法制：http://tieba.baidu.com/p/7660584739）

明朝的谏官后来以骂皇帝而闻名，连带着一些本来不是谏官的普通文官也喜欢上谏。虽然明朝官员权力小，再厉害的权臣，皇帝想办他都是一句话的事，但他们有骂皇帝的自由呀。一位网友总结道：“明朝的文官喜欢上谏，谏的内容各有不同，但突出一个“骂”，骂完之后一定还要加一句：“老子忠肝义胆一心为国，你要杀便杀”。若是骂好了皇帝正面回应，朝野盛赞，他便是忠臣。若是骂坏了皇帝打他屁股、杀他头，名留青史，他便是谏臣。即便骂得不好不坏，皇帝没有理睬，也能算得上清流。谁还敢说文人不懂生意经？”为什么我们读历史，会觉得明朝的昏君、庸君比清朝多？因为明朝臣子喜欢上谏，什么事都要谏一下。唐太宗只有一个魏征是不忌犯上上谏的“镜子”（其他人会上谏但不会骂人），好家伙明朝官员不管在某个问题上自己专不专业内不内行，人人都要争当魏征，事事都要上个谏顺便骂两句皇上，搁谁受的住？皇帝只要不听，好，史书上记一笔；真的出事了，就有人说，看吧，我早就谏过。皇帝想少被谏少挨骂只有少做事，所以土木堡之变后的明朝皇帝人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历朝历代的秋季围猎都少有皇帝搞。要想成就一番大事，就只能等哪个臣子不怕死、哪个皇帝不怕背骂名了。不怕死的臣子也不是都为国为民，一些人只是想青史留名罢了，所以只管骂皇帝和维护文人利益——毕竟史书是文人在编写。搁清朝这些人都得文字狱伺候，康熙、乾隆几次“翘朝”游江南，哪个不怕死的敢谏啊？反而还得称赞皇帝体察民情爱民如子真是圣明天子云云。文人就是这么欺软怕硬，随机应变。

明清之事，各种文学作品和专家学者讲的很多了，所以也不想多讲。总的来说，就是继续完善了科举制和中央集权、皇权专制，汲取了历朝历代的经验教训，使得中国的封建专制程度登峰造极。最典型的就是海禁——为了维持小农经济和社会的稳定，明清两代的海禁次数频繁、执行严格，创造了历史之最。乾隆之后，清朝只留下广州一口通商，并且限定由十三行垄断对外贸易。凡事只要是垄断又没有自肃机制，那必然臭不可闻，十三行也是如此。别的坏事不说，单说他们后来偷偷帮英商（后台英国东印度公司，史上武装力量最强的非专业军火商，伪装成公司的殖民政府）输入中国鸦片一条，就可以遗臭万年了。有人还吹十三行是中国的东印度公司，有瓦解封建社会的功劳，好家伙你搞资本主义不去海外殖民，反而帮别国资本主义甚至毒品进入国内，这么费拉不堪还能吹了？你吹十三行的营收曾经远超西方各国的东印度公司都还不那么离谱。因为一个鸦片和鸦片战争，中国开启了近代百年屈辱史，凡是没有结束这一历史进程甚至还火上浇油的势力都没有脸吹好吧。什么李中堂李鸿章，就是洋务运动里最拉胯的那个，发明“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的买办祖宗，求求你们去吹其他的洋务运动代表人物吧，至少还靠谱一点。

以上便是古代历代统治集团、统治制度演变的大致情况。对于一些没有详细讲解的朝代和制度、利益集团，我相信读者可以触类旁通，也能看懂个七七八八。如果还有不懂的地方，或者发现文中的若干错漏，还望不留情地指出，笔者在这里谢过了。

附：

1.为什么周天子或者汉朝皇帝统治中国几百年，却没有演变成中国式“万世一系”的“天皇”？

简单说，就是中国政教分离的早，日本政教分离不彻底，所以一个没有天皇一个有天皇。

商代的时候，朝野上下都是好巫而事鬼神的，政教合一程度很高。考古显示，商代奴隶和底层平民的骨骼都是严重缺铁，可能从出生之后就基本没有怎么摄入过蛋白质。当时华北平原可是大片未开耕的荒地，只要离耕地远一点就能打到猎。为什么人们宁愿挤在国都和大城市一带长期忍饥挨饿，却不肯向外扩张迁徙呢？一种猜想就是，商王（最高祭司）和其他祭司吓唬人们，说离国都、大城市太远就会受到鬼神诅咒，变成和野兽一般的野人，进而阻断自己治下的人口流失。事实上，商代对于野人是和野兽一个做法的，经常组织大军猎杀、烹食，以及用于祭祀，只有少数作为奴隶侥幸活下来。周灭商后，重塑了人们的信仰，宣称天命、天运、天德、天道是高于鬼神的，所以天子敬鬼神而非事鬼神，应当事天修德，勤政爱民。这就降低了政权的政教合一程度。孔子就说，武王伐纣不是以下犯上，而是有道伐无道，至德克至不德。（孔子弟子子贡则说，纣王坏但不见得和史书上一样坏，只是君子［肉食者，统治阶级除商王外的其他人］恶居下流，所以把商代所有的恶都归于纣王一身，可能子贡是多少知道一些商人猎杀烹食与祭祀牺牲野人的真相的。）后来还诞生出“天子当有命有德之人居之”的说法，这样就彻底政教分离了。此后天子作为“天”的代表，和“鬼神”关系不大，最大的关系可能就是册封历史名人和民间信仰为正统信仰了。民间没有权利祭天只能臣服天子，对鬼神以及自己祖先的信仰一些被整合进了道教、佛教，一些则依托一些“旁门左道”的小宗教流传。（另，近代以来历史研究者为帝辛［纣王］平反的汇总：

https://mp.weixin.qq.com/s/TjUfQ3l9J3UI5JBK7r3iQA）

相比之下，日本可以说从来没有彻底区别“天”和“鬼神”，也没有彻底地政教分离。只看除了拜佛祖、菩萨，中国老百姓是拜玉皇大帝（传说玉皇大帝姓张，怕被人说闲话，所以规定姓张的不能在人间当皇帝），日本老百姓却是拜天照大神（天皇传说中的祖先），就知道二者当然不能同日而语。

从时间上看，周朝天子沿续了八百年，汉朝天子不算王莽篡汉沿续了四百年，而日本的天皇从唐时确立制度算起到近代是一千多年。面对西方列强的侵略，日本需要一个共同的信仰团结整个民族，于是作为天照大神后裔、人间代言人的天皇不但没有被废，反而重回权力中心。二战之后麦克阿瑟逼天皇发表“人间宣言”，但至今仍有人相信天皇是天照大神后裔、半人半神的存在，无天皇就无日本。

2.中外两种“封建”简述

文章开头提到两者大不相同，那么是怎么个不同法呢？

西欧式的封建，是层层分封下的地主剥削农民，一个地方最大的地主就是当地封建领主，朝廷封的郡主、村长或者骑士长等职。他们不存在官府和地方豪强的矛盾，因为地方豪强往往就是地方政府领导。直到资产阶级革命前夕，大多数西欧国家才依靠各股新兴势力削弱地方，强化了中央集权，然后一百年内就大概率发生资产阶级革命，有的甚至统一战争都拖到资产阶级革命时代打，比如德国、意大利。中国呢？从秦朝之后，就是分封制和郡县制杂用了，大部分时间郡县制占优势，分封的王公并不能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政权——除非是边关之外的边疆外藩，甚至一些朝代只是虚封不让就藩。所以就一直有学者说，中国可不是封建制，而是郡县制下的中央集权、皇权专制。但这是由于他们用西欧式的封建来定义、限制“封建”造成的。完全可以将定义改成：凡是社会主要生产关系是地主剥削农民的，就是封建社会。中国自然有自己特殊的地方，但不是和其他人类完全不同的特殊。

另外，所谓“封建社会取代奴隶社会”，并不是奴隶制被彻底废除了，而是由于生产力发展和人口增多，统治阶级不同集团、不同人之间从主要争夺人口控制权变成了主要争夺土地控制权（整合这片土地上世家大族等大地主的势力，并将农民绑定在土地上），即主要生产关系从奴隶主剥削奴隶变成了地主剥削农民。奴隶制被破坏了一部分，但仍然是存在的，甚至在一些国家沿续到资本主义社会的早期。由于这种主要生产关系的转变并不像工业革命的扩张和资本主义海外殖民扩张那般观察方便，所以各国分别在什么时候进入封建社会时期还是有争议的。

2021年11月27日 （写了挺久的。。。）

2021年12月9日 修订了一些错误，增加了一些内容。

2021年12月18、19日 同上

后记：致谢

本文一开始写的非常简陋，弄错的地方也比现在多的多。后来我闲着的时候看了一些资料，修订错误，补充内容，这才逐渐“初具人形”。尤其要感谢b站历史区的一些up，比如本文察举制部分主要参考了草说木言的汉武帝系列讲察举制那集，北周改革部分主要参考了安州牧、未名湖的小鲤鱼的相关作品，宋初改革部分则主要参考了杨利辉（目前主要在西瓜视频活动了）的相关作品。还有其他一些up的珠玉，也让总是看野史、正史看的少的我受益匪浅，虽然名字已经被我淡忘了，但收获总是难忘的。

如果不出意外，本文还会继续得到修订，或许感谢名单也会再长上几倍。（咕咕咕）

2022年4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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