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作权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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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于1936年10月19日去世,其作品自1987年1月1日起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内进入公有领域,可供社会成员自由、无偿使用。
270102 致许广平
广平兄:
自从十二月廿三四日得十九,六信后,久不得信,真是好等,今天上午(一月二日)总算接到十二月廿四的来信了。伏园想或已见过,他到粤所说的事情,我已于三十日所寄函中将他的信附上,收到了罢。至于刊物,十一月廿一日之后,我又寄过两次,一是十二月三日,大约已遗失;一是十二月十四日,挂号的,也许还会到。学校门房行为如此,真可叹,所以工人地位升高,总还须有教育才行。幸而那些刊物不过是些期刊之流,没有什签名盖印的,失掉了倒也还没有什么。
毛咸这人听说倒很好的,他有本家在这里;信中的话,似乎也恳切,伏园至多大约不过作了一个小怪,随他去;但连人家的名字都写错,可谓粗心。云章似乎好名,他被《狂飙》批评后,还写信去辩,真是上当。至于长虹,则现在竭力攻击我,似乎非我死他便活不成,想起来真好笑。近来也很回敬了他几杯辣酒。我从前竭力帮忙,退让,现在躲在孤岛上,他们以为我精力都被他们用尽,不行了,翻脸就攻击。其实还太早了一些,以他们的一点破碎的思想的力量,还不能将我打死。不过使我此后见人更有戒心。
前天,十二月卅一日,我已将正式的辞职书提出,截至当日止,辞去一切职务。这事很给厦大一点震动,因为我在此,与学校的名气有些相关,他们怕以后难于聘人,学生也要减少,所以颇为难。为虚名计,想留我,为干净,省得捣乱计,愿放走我。但无论如何,总取得后者的结果的。因为我所不满意的是校长,所以无可调和。今天学生会也举代表来留,自然是具文而已,接着大概是送别会,那时是听,我的攻击厦大的演说。他们对于学校并不满足,但风潮是不会有的,因为四年前曾经失败过一次。
我这一走,搅动了空气不少,总有一二十个也要走的学生,他们或往广州,或向武昌,倘有二十余人,就是十分之一,因为这里一总只有二百余人。这么一来,我到广州后,便又粘带了十来个学生,大约又将不胜其烦,即在这里,也已经应接不暇。但此后我想定一会客时间,否则,是不得了的,将有在北京那时的一样忙碌。将来攻击我的人,也许其中也有。
上月的薪水,听说后天可发;我现在是在看试卷,两三天可完。此后我便收拾行李;想于十日前,至迟十四五日以前,离开厦门,坐船向广州。但其时恐怕已有学生跟着的了,须为之转学安顿。所以此信到后,不必再寄信来,其已经寄出的,也无妨,因为有人代收。至于器具,我除几种铝制的东西之外,没有什么,当带着,恭呈钧览。
不到半年,总算又将厦门大学捣乱了一通,跑掉了。我的旧性似乎并不很改。听说这回我的搅乱,给学生的影响颇不小;但我知道,校长是决不会改悔的。他对我虽然很恭敬,但我讨厌他,总觉得他不像中国人,像英国人。
玉堂想到武昌,他总带[待]不久的。至于现代系人,却可以在,他们早和别人连络了。
我近来很沉静而大胆,颓唐的气息全没有了,大约得力于有一个人的训示。我想二十日以前,一定可以见面了。你的作工的地方,那是当不成问题,我想同在一校无妨,偏要同在一校,管他妈的。
今天照了一个照相,是在草木丛中,坐在一个洋灰的坟的祭桌上,像一个皇帝,不知照得好否,要后天才知道。
迅 一月二日下午。
270105 致许广平
广平兄:
伏园想已见过了,他于十二月廿九日给我一封信,今裁出一部分附上,未知以为何如。我想助教是不难做的,并不必授功课,而给我做助教,尤其容易,我可以少摆教授架子。
这几天“名人”做得太苦了,赴了几处送别会,都有我那照例的古怪演说。这真奇怪,我的辞职消息一传出,竟惹起了不小的波动,许多学生颇愤慨,有些人很慨叹,有些人很恼怒。有的是借此攻击学校,而被攻击的是竭力要将我的人说得坏些,因以减轻罪孽。所以谣言颇多,我但袖手旁观着,煞是好看。这里是死海,经这一搅,居然也有小乱子,总算还不愧为“挑剔风潮”的学匪。然而于学校,是仍然无益的,这学校除彻底扫荡之外,没有良法。
不过于物质上,也许受点损失。伏园走后,十二月上半月的薪水,不给他了。我的十二月份薪水,也未给,因为他们恨极,或许从中捣鬼。我须看他几天,所以十日以前,大约一定走不成,当在十五日前后。不过拿不到也不要紧,这一个对于他们狐鬼的打击,足以偿我的损失而有余了,他们听到鲁迅两字,从此要头痛。
学生至少有二十个被我带走。我确也不能不走了,否则害人不浅。因为我在这里,竟有从河南中州大学转学而来的,而学校是这样,我若再给他们做招牌,岂非害人,所以我一面又做了一则通信,登《语丝》,说明我已离厦。我不知何以忽然成为偶象,这里的几个学生力劝我回骂长虹,说道,你不是你自己的了,许多青年等着听你的话。我为之吃惊,我成了他们的公物,那是不得了的,我不愿意。我想,不得已,再硬做“名人”若干时之后,还不如倒下去,舒服得多。
此信以后,我在厦门大约不再发信了,好在不远就到广州。中大的职务,我似乎并不轻,我倒想再暂时肩着“名人”的招牌,好好的做一做试试看。如果文科办得还像样,我的目的就达了。我近来变了一点态度,于诸事都随手应付,不计利害,然而也不很认真,倒觉得办事很容易,也不疲劳。
再谈。
迅。一月五日午后
270106 致许广平
广平兄:
五日寄一信,想当先到了。今天得十二月卅日信,所以再写几句。
伏园为你谋作助教,我想并非捉弄你的,观我前回附上之两信便知,因为这是李遇安的遗缺,较好。北大和厦大的助教,平时并不授课;厦大是教授请假半年或几月时,间或由助教代课,但这样是极少的事,我想中大当不至于特别罢,况且教授编而助教讲,也太不近情理,足下所闻,殆谣言也。即非谣言,亦有法想,似乎无须神经过敏。未发聘书,想也不至于中变,其于季黻亦然,中大似乎有许多事等我到才做似的。我的意思,附中聘书可无须受,即有中变,我当勒令朱找出地方来。
至于引为同事,恐牵连到自己,那我可不怕。我被各人用各色名号相加,由来久了,所以无论被怎么说都可以。这回我的去厦,这里也有各种谣言,我都不管,专用徐世昌哲学:听其自然。
害马又想跑往武昌去了,谋事逼之欤?十二月卅日写的信,而云“打算下半年在广州”,殊不可解,该打手心。
我十日以前走不成了,因为十二月分薪水,要明后天才能取得。但无论如何,十五日以前是必动身的。他们不早给我薪水,使我不能早走,失策了。校内似乎要有风潮,现在正在酝酿,两三日内怕要爆发,但已由挽留运动转为改革厦大运动,与我不相干。不过我早走,则学生们少一刺激,或者不再举动,现在是不行了。但我却又成为放火者,然而也只得听其自然,放火者就放火者罢。
这一两天内苦极,赴会和饯行,说话和喝酒,大约这样的还有两三天。自从被勒做“名人”以来,真是苦恼。这封信是夜三点写的,因为赴会后回来是十点钟,睡了一觉起来,已是三点了。
这些请吃饭的人,有的是佩服我的,在这里,能不顾每月四百元的钱而捣乱的人,已经算英雄。有的是憎而且怕我的,想以酒食封我的嘴,所以席上的情形,煞是好看,简直像敷衍一个恶鬼一样。前天学生送别会上,为厦大未有之盛举,有唱歌,有颂词,忽然将我造成一个连自己也想不到的大人物,于是黄坚也称我为“吾师”,而宣言曰“我乃他之学生也,感情自然很好的”。令人绝倒。今天又办酒给我饯行。
这里的恶势力,是积四五年之久而弥漫的,现在学生们要借我的四个月的魔力来打破它,不知结果如何。
迅。一月六日灯下
270108 致韦素园
漱园兄:
上午寄出译稿两篇,未知能与此信同到否?又由中国银行汇出洋一百元,则照例当较此信迟到许多天,到时请代收,转交霁野。
我于这三四日内即动身,来信可寄广州文明路中山大学。我本拟学期结束后再走,而种种可恶,令人不耐,所以突然辞职了。不料因此引起一点小风潮,学生忽起改良运动,现正在扩大,但未必能改良,也未必能改坏。
总之这是一个不死不活的学校,大部分是许多坏人,在骗取陈嘉庚之钱而分之,学课如何,全所不顾。且盛行妾妇之道,“学者”屈膝于银子面前之丑态,真是好看,然而难受。
迅 一月八日
270110 致韦素园
漱园兄:
八日汇出钱百元,九日寄一函,想已到。今日收到十二月卅日来信。 兄咯血,应速治,除服药打针之外,最好是吃鱼肝油。
章矛尘已到了,退回之《莽原》,请仍寄给他。《坟》想已出,应送之处,开出一单附上。
这里的风潮似乎要扩大。我大约于十四五才能走,因为一时没有船。《莽原》稿已又寄出两篇,二月份可无虑了;三月者当续寄。
迅 一月十日灯下
张凤举
徐耀辰(祖正)
刘半农
以上三人,未名社想必知道他的住址
常维钧
马珏(后门内东板桥五十号,或:孔德学校)
冯文炳(大约在北大,问北新局,当知)
陈炜谟
冯至
上两人是沈钟社里的,不知尚在京否?如知地址,希邮寄。此外也记不起什么了,此外如素园,丛芜,静农,你……,自然应各送一本,不待说明。
270111 致许广平
广平兄:
五日与七日的两函,今天(十一)上午一同收到了。这封挂号信,却并无要事,不过我因为想发议论,倘被遗失,未免可惜,所以宁可做得稳当些。
这里的风潮似乎还在蔓延,不过结果是不会好的。有几个人还想利用这机会高升,或则向学生方面讨好,或则向校长方面讨好,真令人看得可叹。我的事情大略已了,本可以动身了,而今天有一只船,来不及坐,其次,只有星期六有船,所以于十五日才能走。这封信大约要和我同船到粤,但姑且先行发出。我大概十五上船,也许十六才开,则到广州当在十九或二十日。我拟先住广泰来栈,和骝先接洽之后,便姑且搬入学校,房子是大钟楼,据伏园来信说,他所住的一间就留给我。
助教是伏园去谋来的,俺何敢自以为“恩典”,容易“爆发”也好,容易“发暴”也好,我就是这样,横竖种种谨慎,还是被人逼得不能做人。我就来自画招供,自说消息,看他们其奈我何。我对于“来者”,先是抱给与的普惠,而惟独其一,是独自求得的心情。(这一段也许我误解了原意,但已经写下,不再改了。)这其一即使是对头,是敌手,是枭蛇鬼怪,要推我下来,我即甘心跌下来,我何尝愿意站在台上。我就爱枭蛇鬼怪,我要给他践踏我的特权。我对于名誉,地位,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枭蛇鬼怪够了。但现在之所以只透一点消息于人间者,(一)为己,是还念及生计问题;(二)为人,是可以暂以我为偶象,而作改革运动。但要我兢兢业业,专为这两事牺牲,是不行了。我牺牲得够了,我从前的生活,都已牺牲,而受者还不够,必要我奉献全部的生命。我现在不肯了,我爱“对头”,我反抗他们。
这是你知道的,我这三四年来,怎样地为学生,为青年拚命,并无一点坏心思,只要可给与的便给与。然而男的呢,他们互相嫉妒,争起来了,一方面不满足,就想打杀我,给那方面也无所得。看见我有女生在坐,他们便造流言。这些流言,无论事之有无,他们是在所必造的,除非我和女人不见面。他们貌作新思想,其实都是暴君酷吏,侦探,小人。倘使顾忌他们,他们更要得步进步。我蔑视他们了。我有时自己惭愧,怕不配爱那一个人;但看看他们的言行思想,便觉得我也并不算坏人,我可以爱。
那流言,最初是韦漱园通知我的,说是沉钟社中人所说,《狂飙》上有一首诗,太阳是自比,我是夜,月是她。今天打听川岛,才知此种流言早已有之,传播的是品青,伏园,衣萍,小峰,二太太……。他们又说我将她带在厦门了,这大约伏园不在内,而送我上车的人们所流布的。黄坚从北京接家眷来此,又将这流言带到厦门,为攻击我起见,广布于人,说我之不肯留,乃为月亮不在之故。在送别会上,陈万里且故意说出,意图中伤。不料完全无效,风潮并不稍减。我则十分坦然,因为此次风潮,根株甚深,并非由我一人而起。况且如果是“夜”,当然要有月亮,倘以此为错,是逆天而行也。
现在是夜二时,校中暗暗熄了电灯,帖出放假条告,当被学生发见,撕掉了。从此将从驱逐秘书运动,转为毁坏学校运动。《生财有大道》那一篇,看笔法似乎是刘半农做的。老三不回去了,听说今年总当回京一次,至迟以暑假为度。但他不至于散布流言。我现在真自笑我说话往往刻薄,而对人则太厚道,我竟从不疑及衣萍之流到我这里来是在侦探我;并且今天才知道我有时请他们在客厅里坐,他们也不高兴,说我在房里藏了月亮,不容他们进去了。我托羡苏买了几株柳,种在后园,拔去了几株玉蜀黍,母亲也大不以为然,向八道湾鸣不平,听说二太太也大放谣言,说我纵容学生虐待她。现在是往来很亲密了,老年人容易受骗。所以我早说,我一出西三条,能否复返,是一问题,实非神经过敏之谈。
但这些都由它去,我自走我的路。不过这回厦大风潮,我又成了中心,正如去年之女师大一样。许多学生,或则跟到广州,或往武昌,为他们计,是否还应该留几片铁甲在身上,再过一年半载,此刻却还未能决定。这只好于见到时商量。不过不必连助教都怕做,对语都避忌,倘如此,那真成了流言的囚人了。
迅。一月十一日。
270112 致翟永坤
永坤兄:
去年底的来信,今天收到。此地很无聊,肚子不饿而头痛。我本想在此关门读书一两年,现知道已属空想。适逢中山大学邀我去,我就要去了,大约十五日启行。
至于在那里可以住多少时,现在无从悬断,倘觉得不合适,那么至多也不过一学期。此后或当漂流,或回北京,也很难说,须到夏间再看了。但无论如何,目下总忙于编讲义,不能很做别的。
迅 一,十二
来信问我在此的生活,我可以回答:没有生活。学校是一个秘密世界,外面谁也不明白内情。据我所觉得的,中枢是“钱”,绕着这东西的是争夺,骗取,斗宠,献媚,叩头。没有希望的。近来因我的辞职,学生们发生了一个改良运动,但必无望,因为这样的运动,三年前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这学校是不能改良,也不能改坏。
此地没有霜雪,现在虽然稍冷,但穿棉袍尽够。梅花已开了,然而菊花也开着,山里还开着石榴花,从久居冷地的人看来,似乎“自然”是在和我们开玩笑。
迅 又及
270115 致林文庆
文庆先生足下:
前蒙惠书,并嘱刘楚青先生辱临挽留,闻命惭荷,如何可言。而屡叨盛饯,尤感雅意,然自知薄劣,无君子风,本分不安,速去为是。幸今者征轮在望,顷即成行。肃此告辞,临颖悚息。聘书两通并还。
周树人 启 一月十五日
270117 致许广平
广平兄:
现在是十七夜十时,我在“苏州”船中,泊在香港海上。此船大约明晨九时开,午后四时可到黄浦,再坐小船到长堤,怕要八九点钟了。
这回一点没有风浪,平稳如在长江船上,明天是内海,更不成问题。想起来真奇怪,我在海上,竟历来不大遇到风波,但昨天也有人躺下不能起来的,或者我比较的不晕船也难说。
我坐的是“唐餐间”,两人一房,一个人到香港上去了,所以此刻是独霸一间。至于到广州后先住那一个客栈,此刻不能决定。因为有一个侦探性的学生跟住我。这人大概是厦大校长所派,侦探消息的,因为那边的风潮未平,他怕我帮助学生,在广州活动。我在船上用各种方法斥拒,至于疾声厉色,令他不堪。但是不成功,他终于嬉皮笑脸,谬托知己,并不远离。大约此后的手段是和我住同一客栈,时时在我房中,探听中大情形。所以明天我当相机行事,能将他撇下便撇下,否则再设法。
此外还有三个学生,是广东人,要进中大的,我已通知他们一律戒严,所以此人在船上,是不能探得消息。
迅 (一月十七日)
270126 致韦素园
漱园兄:
我十八日到校了,现即住在校内,距开学尚有一个月,所以没有职务上的事。但日日忙于会客及赴会演说,也很苦恼,这样下去,还是不行,须另设法避免才好。
本地出版物,是类乎宣传品者居多;别处出版者,《现代评论》倒是寄卖处很多。北新刊物也常见,惟未名社者不甚容易见面。闻创造社中人说,《莽原》每期约可销四十本。最风行的是《幻洲》,每期可销六百余。
旧历年一过,北新拟在学校附近设一售书处,我想:未名社书亦可在此出售,所以望即寄《坟》五十本,别的书各二十本,《莽原》合本五六部,二卷一号以下各十本来,挂号,“中山大学大钟楼,周……”收。待他们房子租定后,然后直接交涉。
这里很繁盛,饮食倒极便当;在他处,听得人说如何如何,迨来一看,还是旧的,不过有许多工会而已,并不怎样特别。但民情,却比别处活泼得多。
买外国书还是不便当,这于我有损,现正在寻找,可有这样的书店。
迅 一,廿六
270129 致许寿裳
季芾兄:
十九日信已到,现校中只缺豫科教授,大家俱愿以此微职相屈,望兄不弃,束装即来 所教何事,今尚未定,总之都甚容易,又须兼教本科二三小时,月薪为二百四十,合大洋约二百上下,以到校之月起算,甚望于二月(阳历)间到校可以玩数天,开学则三月二日也。
此间生活费颇贵,然一人月用小洋百元足够,食物虽较贵而质料殊佳;惟房租贵,三小间约月需二十元上下。弟现住校中,来访者太多,殊不便,将来或须赁屋,亦未可知。
信到后乞即示行期。又如坐太古船,则“四川”“新宁”“苏州”等凡以S起头者皆较佳。“唐餐楼”每人约二十五六元。
来信仍寄校中。
迅 上 一月二十九夜
270131 致许寿裳
季芾兄:
昨刚发〖寄〗信绍,沪,今晨得二十三日来信,俱悉。兄之聘书,已在我处,为豫科教授,月薪二百四十元,合大洋不过二百上下。此间生活费,有百元足矣,不至于苦。
至于所教功课,现尚无从说起,因为一切尚无头绪。总之,此校的程度是并不高深的,似乎无须怎样大豫备。
开学是三月二日,但望兄见信即来 可以较为从容,谈谈。所教功课,也许在本科也有几点钟。
校中要我做文科主任,我尚未答应。
从沪开来的轮船,太古公司者,“苏州”,“新宁”,“四川”等凡以S起首者最好。听说“苏州”尤佳。我坐的是“唐餐楼”(胜于官舱),价二十五元左右。
余面谈。
迅 上 正月三十一日
270207 致李霁野
季野兄:
一月十五日来信已到。漱园病已愈否?《每日评论》附赠《莽原》,很像附送“美女月份牌”之类,我以为不合适。有麟曾函问我,我亦如此答复他。
兄所需学费,已在厦门汇出,想已到了?
迅 二,七
270221 致李霁野
霁野兄:
二月一日信前天才收到。学费已到否,念念。
柏烈威先生要译《阿Q正传》及其他,我是当然可以的。但王希礼君已经译过,不知于他(王)何如?倘在外国习惯上不妨有两种译本,那只管译印就是了。(我也没有与王希礼君声明,不允第二人译。)L夫人画如允我们转载,自然很好。
我现在真太忙了,连吃饭工夫也没有。前几天到香港讲演了两天,弄得头昏。连第廿九期《莽原》稿也还未作,望这(29)一期暂缺我的。
迅 二月廿一日
270225 致章廷谦
矛尘兄:
廿日及以前的信,都收到了。伏园已于十日动身,从湖南走,大约月底可到武昌。
中大定于三月二日开学,里面的情形,非常曲折,真是一言难尽,不说也罢。我是来教书的,不意套上了文学系(非科)主任兼教务主任,不但睡觉,连吃饭的工夫也没有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想设法脱卸这些,专门做教员,不知道将来(开学后)可能够。但即使做教员,也不过是五日京兆,坐在革命的摇篮之上,随时可以滚出的。不过我以为教书可比办事务经久些,近来实也跑得吃力了。
绍原有电来索旅费,今天电汇了。红鼻,先前有许多人都说他好,可笑。这样的人,会看不出来。大约顾孟余辈,尚以他为好货也。孟余目光不大佳。
兄事,我曾商之骝先,校中只有教务助理员位置了,月薪小洋百,半现半库券(买[卖]起来,大概八折),兄及夫人如来此,只足苦苦地维持生活。我曾向骝先说,请兄先就此席;骝先且允当为别觅地方。兄如可以,望即函知。且于三月间来此。
但于“按月发给”办法,不有妨乎?厦大薪水,总以尽量取得为宜。
本校考试,二十八日是最末一次,而朱斐们还不来,我虽已为报名,不知二十七可能到。倘不到,则上半年不能入校,真做了牺牲了,可叹。
我在这里,被抬得太高,苦极。作文演说的债,欠了许多。阴历正月三日从毓秀山跳下,跌伤了,躺了几天。十七日到香港去演说,被英国人禁止在报上揭载了。真是钉子之多,不胜枚举。
我想不做“名人”了,玩玩。一变“名人”,“自己”就没有了。
季黻已来此地。
兄究竟行止何如(对于广州),乞示复。寄玉堂一笺,希便中转交。
迅 二,二五
斐君兄均此不另。
270303 致刘随
前度先生:
惠函敬悉。讲演稿自然可以答应 先生在日报发表,今寄还。其中僭改了几处,乞鉴原为幸。顺祝
康健
鲁迅 三月三日
270315 致韦丛芜
丛芜兄:
来信收到。贺你的重了六磅。《格利佛游记》可以照来信办,无须看一遍了,我也没有话要说,否则邮寄往返,怕我没有工夫,压起来。《莽原》只要能支持就好,无须社之流,我以为不妥当,我一向对于投稿《晨副》的人的稿子,是不登的。
密斯朱来访过一次,我还无暇去回看他。岭南大学想我去讲点东西,只听到私人对我表示过,我还没有答应他。但因近几天拉了一个他们的教员兼到中大来,所以我也许去讲一点,作为交换。
我这一个多月,竟如活在旋涡中,忙乱不堪,不但看书,连想想的工夫也没有。
迅 三月十五日
270317 致李霁野
霁野兄:
昨天收到受过检查的二月廿四日来信。漱园已渐愈,甚喜。我太忙,每天胡里胡涂的过去,文章久不作了,连《莽原》的稿子也没有寄,想到就很焦急。但住在校内,是不行的,从早十点至夜十点,都有人来找。我想搬出去,晚上不见客,或者可以看点书及作文。明天我想去寻房子。
北京的出版物久没有收到。《莽原》只收到第二卷第一三期各一本。前天看见创造社中人,说第三期一到,就卖完了,我问他到了多少本,他不说。他们忽云不销,忽云行,莫名其妙。我所做的东西,买者甚多,前几天至涨到照定价加五成,近已卖断。而无书,遂有真笔板之《呐喊》出现,千本以一星期卖完《坟》如出版,可寄百本来。
迅 三,一五《坟》六十本,《象牙之塔》十五本,今日已到,纸包无一不破,书多破损。而北新之包,则一无破者。望此后寄书,可往北新参考其包装之法,以免损失。
十七。
270404 致江绍原
绍原先生:
惠函收到,来校后适值外出,不能面谈为怅。英文功课一节,弟意仍以为只能请勉为其难,必不至于“闹笑话”。中大教员,非其专门而在校讲授者不少,不要紧的;起初因为预备功课之类,自然要忙,但后来就没有什么了。总之要请打消惠函中所说之意,余容明日面谈。
迅 四月四日
270409① 致李霁野
霁野兄:
三月十一日所发信,到四月八日收到了,或者因为经过检查等周折,所以这么迟延。我于四日寄出文稿一封,挂号的,未知已收到否?《阿Q正传》单行本,如由未名社出,会引出一点问题,所以如何办法,我还得想一想。又,书后面的《未名丛书》广告,我想,凡北新所印的,也须列入,因为他们广告上,也列入未名社所印的书。
前回寄来的书籍,《象牙之塔》,《坟》,《关于鲁迅》三种,俱已卖完,望即续寄。《莽原》合本也即卖完,要者尚多,可即寄二十本来,此事似前信也说过。这里的学生对于期刊,多喜欢卖[买]合本,因为零本忽到忽不到,不容易卖[买]全。合本第二册,似可即订,成后寄卅本来。《穷人》卖去十本,可再寄十本来。《往星中》及《外套》各卖去三本。《白茶》及《君山》如印出,望即各寄二十本来。《黑假面人》也如此。
托罗兹基的文学批评如印成,我想可以销路较好。
《旧事重提》我稿已集齐,还得看一遍,名未定,但这是容易的。至于《小约翰》稿,则至今未曾动手,实在可叹。
上星期我到岭南大学去讲演,看见密斯朱。她也不大能收到《莽原》。
我似乎比先前不忙一点,但这非因事情减少,乃是我习惯了一点之故。《狂飙》停刊了,他们说被我阴谋害死的,可笑。现在又要出一种不知什么。尚钺有信来,对于我的《奔月》,大不舒服,其实我那篇不过有时开一点小玩笑,而他们这么头痛,真是禁不起一点风波。
漱园丛芜处希代致意,不另写信了。静农现在何处?
迅 四,九
信如直寄燕大,信面应如何写法?
270409② 致台静农
静农兄:
三月廿三日来信,今天收到了。至于“前信”,我忘却了收到与否,因为我在开学之初,太忙,遗忘了许多别的事情。《莽原》稿子,已于四日寄出一篇,可分两期登;此后只要有暇,当或译或作。第五六期,我都没有收到,第一期收到四本,第二期两本,第三四期没有,但我从发卖的二十本中见过了。《白茶》,《君山》,《黑假面人》一出版,望即寄各二十本来。此外还有需要的书,详今晨所发的寄霁野信由未名社转中,望参照付邮。《莽原》合本,来问的人还不少。其实这期刊在此地是行销的,只是没有处买。第二卷另本,也都售罄,可以将从第一期至最近出版的一期再各寄十本来,但以挂号为稳,因此地邮政,似颇腐败也。(以后每期可寄卅本)《象牙之塔》出再版不妨迟,我是说过的,意思是在可以移本钱去印新稿。但如有印资,则不必迟。其中似有错字,须改正,望寄破旧者一本来,看过寄还,即可付印。《旧事重提》我想插画数张,自己搜集。但现在无暇,当略迟。
我的最近照相,只有去年冬天在厦门所照的一张,坐在一个坟的祭桌上,后面都是坟(厦门的山,几乎都如此)。日内当寄上,请转交柏君。或用陶君所画者未名社似有亦可,请他自由决定。
迅 四,九,夜
270420 致李霁野
寄野兄:
四日寄小说稿一篇,想已到。此地的邮局颇特别,文稿不能援印刷品例,须当作信的。此后又寄一信,忘记了日子。
今日看见几张《中央副刊》,托罗茨基的书,已经译傅东华译载了不少了,似乎已译完。我想,这种书籍,中国有两种译本就怕很难销售。你的译文如果进行未多,似乎还不如中止。但这也不过是我一个人的意见。
我在厦门时,很受几个“现代”派的人排挤,我离开的原因,一半也在此。但我为从北京请去的教员留面子,秘而不说。不料其中之一,终于在那里也站不住,已经钻到此地来做教授。此辈的阴险性质是不会改变的,自然不久还是排挤,营私。我在此的教务,功课,已经够多的了,那可以再加上防暗箭,淘闲气。所以我决计于二三日内辞去一切职务,离开中大。
此后何往,还未定;或者仍暂留此地,改定《小约翰》,俟暑假后再说。因为此刻开学已久已无处可以教书,我也想暂时不教书,休息一时再说,这一年来,实在忙得太苦了。来信可寄“广州芳草街四十四号二楼北新书屋”(非局字)收转。书籍亦径寄“北新书屋”收。这是一间小楼,卖未名社和北新局出板品的地方。《莽原》第五六期各十本及给我之各二本,今天收到了。广东没有文艺书出版,所以外来之品,消场还好。《象牙之塔》卖完了,连样本都买了去。
这里现亦大讨其赤,中大学生被捕者有四十余人,别处我不知道,报上亦不大纪载。其实这里本来一点不赤,商人之势力颇大,或者远在北京之上。被捕者盖大抵想赤之人而已。也有冤枉的,这几天放了几个。
再谈。
迅 四,二十,夜
静农漱园丛芜兄均此不另。
270426 致孙伏园
寄给我的报,收到了五六张,零落不全。我的《无声的中国》,已看见了,这是只可在香港说说的,浅薄的很。我似乎还没有告诉你我到香港的情形。讲演原定是两天,第二天是你。你没有到,便由我代替了,题目是《老调子已经唱完》。这一篇在香港不准登出来,我只得在《新时代》上发表,今附上。梁式先生的按语有点小错,经过删改的是第一篇,不是这一篇。
我真想不到,在厦门那么反对民党,使兼士愤愤的顾颉刚,竟到这里来做教授了,那么,这里的情形,难免要变成厦大,硬直者逐,改革者开除。而且据我看来,或者会比不上厦大,这是我新得的感觉。我已于上星期四辞去一切职务,脱离中大了。我住在上月租定的屋里,想整理一点译稿,大约暂时不能离开这里。前几天也颇有流言,正如去年夏天我在北京一样。哈哈,真是天下老鸦一般黑哉!
270515 致章廷谦
矛尘兄:
前天(十三),接到四月廿七日信;同时也接到五月三日信,即日转寄绍原了。
你要我的稿子,实在是一个问题,因为我现在无话可说。我现在正在整理《小约翰》的译稿,至快须下月初头才完,倘一间断,就难免因此放下,再开手就杳杳无期了。但也许可以译一点别的寄上,不过不能就有。
转载《莽原》的文章,自然可以的,但以我的文字为限。至于别人的,我想应该也可以,但如我说可以,则他们将来或至于和我翻脸时,就成了我的一条罪状。罪状就罪状,本来也无所不可,不过近于无聊。我想,你转载就转载,不必问的,如厦门的《民钟报》,即其例也。
我到此只三月,竟做了一个大傀儡。傅斯年我初见,先前竟想不到是这样人。当红鼻到此时,我便走了;而傅大写其信,给我,说他已有补救法,即使鼻赴京买书,不在校;且宣传于别人。我仍不理,即出校。现已知买书是他们的豫定计划,实是鼻们的一批大生意,因为数至五万元。但鼻系新来人,忽托以这么大事,颇不妥,所以托词于我之反对,而这是调和办法,则别人便无话可说了。他们的这办法,是我即不辞职,而略有微词,便可以提出的。
现在他们还在挽留我,当然无效,我是不走回头路的。季黻也已辞职,因为我一走,傅即探他的态度,所以也不干了。
据伏园上月廿七日来信云:玉堂已经就职了。所“就”何“职”,却未详。大约是外交上事务罢。骝先已做了这里的民政厅长,当然不会[回]浙。我也不想回浙,但未定到那里去,教界这东西,我实在有点怕了,并不比政界干净。
广东也没有什么事,先前戒严,常听到捕人等事。现在似乎戒[解]严了,我不大出门,所以不知其详。
你前信所问的两件事,关于《小说旧闻钞》的,已忘了书名。总之:倘列名于引用书目中的,皆见过。如在别人的文内引用,那我就没有见过。
我想托你办一件要公。即:倘有暇,请为我在旧书坊留心两种书,即《玉历钞传》和《二十四孝图》,要木板的,中国纸印的更好。如有板本不同的,不妨多买几种。
迅 上五月十五日灯下
斐君兄均此致候不另。
270530 致章廷谦
矛尘兄:
我滚出中大以后,似乎曾寄两信,一往道圩,一往杭,由郑介石转。但是否真是如此,记不清楚了,也懒得查日记,好在这些也无关紧要,由它去罢。
十来天以前见绍原,知道你因闻季和我已“他亡”,急欲知其底细,当时因为他已写信,我又忙于整理译稿,所以无暇写信。其实是我固在此地,住白云楼上吃荔支也。不过事太凑巧,当红鼻到粤之时,正清党发生之际,所以也许有人疑我之滚,和政治有关,实则我之“鼻来我走”与鼻不两立,大似梅毒菌,真是倒楣之至之宣言,远在四月初上也。然而顾傅为攻击我起见,当有说我关于政治而走之宣传,闻香港《工商报》,即曾说我因“亲共”而逃避云云,兄所闻之流言,或亦此类也欤。然而“管他妈的”可也。
中大当初开学,实在不易,因内情纠纷,我费去气力不少。时既太平,红鼻莅至,学者之福气可谓好极。日前中大图书馆征求家谱及各县志,厦大的老文章,又在此地应用了,则前途可想。骝先其将如玉堂也欤。绍原似乎也很寂寞,该校情形,和北大很不同,大约他也看不惯。
前天听说中大内部又发生暗潮了,似是邹(鲁)派和朱派之争,也即顾傅辈和别人之争,也即本地人和非本地人之争,学生正在大帖标语,拥朱驱邹。后事如何,未知分解。鼻以此地已入平静时代而来,才来而平静时代即有“他亡”之概,人心不古,诚堪浩叹。幸我已走出,否则又将被人推出去冲锋,如抱犊山之洋鬼子,岂不冤乎冤哉而且苦乎。
敝人身体甚好,可惜,此地热了,但我想别处必也热,所以姑且在此逗留若干天再说。荔支已上市,吃过两三回了,确比运到上海者好,以其新鲜也。
纸完了,信也完了罢。
迅 五,卅
斐君兄及小燕兄均此请安不另。
270612 致章廷谦
矛尘兄:
五月卅日的信,昨天收到了。《玉历钞传》还未到。我早搬出中大,住在一间洋房里,所以信寄芳草街者,因为我那时豫计该街卖书处之关门,当在我的寓所[?]之后。季黻先也住在这里,现在他走了,六日上船的,故五月卅日以前有人在杭州街上所见之人,必非季黻也。倘在六月十五以后,则我不能决矣。
鼻之口中之鲁迅,可恶无疑,而且一定还有其他种种。鼻之腹中,有古史,有近史,此其所以为“学者”;而我之于鼻,则除乞药揸鼻一事外,不知其他,此其所以非“学者”也。难于伺候哉此鼻也,鲁迅与之共事,亦可恶,不与共事,亦可恶,仆仆杭沪宁燕而宣传其可恶,于是乎鲁迅之可恶彰闻于天下矣,于是乎五万元之买书成为天经地义矣。岂不懿欤!休哉!
我很感谢你和介石向孑公去争,以致此公将必请我们入研究院。然而我有何物可研究呢?古史乎,鼻已“辨”了;文学乎,胡适之已“革命”了,所余者,只有“可恶”而已。可恶之研究,必为孑公所大不乐闻者也,其实,我和此公,气味不投者也,民元以后,他所赏识者,袁希涛蒋维乔辈,则十六年之顷,其所赏识者,也就可以类推了。
绍原,我想,他是在这里的。钱之不我许,是的确的。他很冤枉,因为系我绍介,有人说他鲁迅派。其实我何尝有什么派,一定介绍同派呢。而广东人和“学者”们,倘非将一人定为某一派,则心里便不舒服,于是说他也要走。还有人疑心我要运动他走。其实我是不赞成他走的,连季黻辞职时(因为走时,傅斯年探听他什么态度),我也反对过。而别人猜测我,都与我的心思背驰,因此我觉得我在中国人中,的确有点特别,非彼辈所能知也。
我之“何时离粤”与“何之”问题,一时殊难说。我现在因为有国库券,还可取几文钱,所以住在这里,反正离开也不过寓沪,多一番应酬。我这十个月中,屡次升沉,看看人情世态,有趣极了。我现已编好两部旧稿,整理出一部译的小说。此刻正在译一点日本人的论文,豫备寄给你的,但日内未必完工,因为太长。每日吃鱼肝油,胖起来了,恐怕还要“可恶”几年哩。至于此后,则如暑假前后,咱们的“介石同志”打进北京,我也许回北京去,但一面也想漂流漂流,可恶一通,试试我这个人究竟受得多少明枪暗箭。总而言之,现在是过一天算一天,没有一定者也。
“出亡”的流言,我想是故意造的,未必一定始于愈之,或者倒是鼻一流人物。他们现在也大有此意,而无隙可乘,因为我竟不离粤,否则,无人质证,此地便流言蜂起了,他们只在香港的报上造一点小谣言,一回是说我因亲共而躲避,今天是说我已往汉口(此人是现代派,我疑是鼻之同党),我已寄了一封信,开了一点小玩笑,但不知可能登出,因为这里言论界之暗,实在过于北京。
在这月以内,如寄我信,可寄“广九车站,白云楼二十六号二楼许寓收转”,下月则且听下回分解可也。
迅 上 〔六月十二日〕
斐君兄均此不另 小燕兄亦均此不另。
270623 致章廷谦
矛尘兄:
十四日信今日已到。浙江的研究院,一定当在筹备与未筹备之间;“教育厅则确已决定俟下半年并入浙江大学”,既闻命矣。然而浙江大学安在哉?
乔峰来函谓前得一电,以土步病促其急归,因(一)缺钱,(二)须觅替人接事,不能如电遄赴,发信问状,则从此不得音信。盖已犯罪于八道湾矣。顷观来信,则土步之病已愈,而乔峰盖不知,拚命谋生,仍不见谅,悲夫。
鼻又赴沪,此人盖以“学者”而兼“钻者”矣,吾卜其必将蒙赏识于“孑公”。顷得季茀来信,已至嘉兴,信有云:“浙省亦有办大学之事,……我想傅顾不久都会来浙的。”语虽似奇,而亦有理。我从上帝之默示,觉得鼻之于粤,乃专在买书生意及取得别一种之“干脩”,下半年上堂讲授,则殆未必,他之口吃,他是自己知道的。所以也许对于浙也有所图也,如研究教授之类。
中大又聘容肇祖之兄容庚为教授,也是口吃的。广东中大,似乎专爱口吃的人。
傅近来颇骂适之,不知何故。据流言,则胡于他先有不敬之语云。(谓傅所学之名目甚多,而一无所成。)
中大对于绍原,是留他的。但自然不大舒服。傅拜帅而鼻为军师,阵势可想而知。他颇有愿在浙江谋事之口风,但我则主张其先将此间聘书收下,因为浙江大学,先就渺茫,他岂能吸西北风而等候哉?他之被谥为“鲁迅派”,我早有所闻,其实他们是知道他并不是的。所以用此流言者,乃激将法,防其入于“鲁迅派”也。所以“谥”之而已,不至于排斥他。
我当于三四天内寄上译稿一束,大约有二三万字罢,如以为可用,可先在副刊上一用,但须留版权,因为这是李老板催我译的,他将来想出版。
我在此,须编须译的事,大抵做完了,明日起,便做《唐宋传奇集考证》。此后何往,毫无主意,或者七月间先到上海再看。回北京似亦无聊,又住在突出在后园的灰棚里给别人校刊小说,细想起来,真是何为也哉!但闽粤行后,经验更丰,他日畅谈,亦一快也。
迅 六,廿三
斐君兄均此。
小燕弟亦均此。
270630① 致李霁野
霁野兄:
六月六十二日信,都收到了。季黻早已辞职回家。凤举我到此后,曾寄他一信,没有回信,所以也不便再写信了。
托罗茨基的书我没有带出,现已写信给密斯许,托她在寓中一寻,如寻到,当送上。
从北新书屋寄上钱百元,寄款时所写的寄银人和收银人,和信面上所写者同。
这里的北新书屋,我想关闭了,因为我不久总须走开,所以此信到后,请不必再寄书籍来了。
我看看各处的情形,觉得北京倒不坏,所以下半年也许回京去。
这几天我生病,这一类热病,闽粤很多的,几天可好,没有什么要紧。
迅 六,卅
论坛 中国的学者 (达)
学者在国家的地位 只如湖山花鸟 供人们欣赏的么 那么 学者只是国家的妆饰品 说不到实用上去 人们对于学者的崇拜 也只在他的文学艺术上罢了 然而欧美近代的文明何一非学者的脑力所构成 人们对于学者 不但是文学艺术上的崇拜 而给予人类以精神和物质 也足令世界人类 永远纪念着 但是中国的学者 又怎样呢 我们以为中国也许没有学者罢 若是我国也有学者 那么在最近的过去时期中 多少也给我们开辟一处思想的新领域 而使人们得了一种新倾向 但是我们中国的所谓学者 大半是开倒车 人们也许承认康有为辜鸿铭一流人 是学者罢 然而他们的思想是这样的 我们要靠他领导时 只好向后转 最可惜者 现代诗人邓南遮 在一度参加战争之后 便减少了人们的热望么 若说丁文江们 充军阀杀人的刽子手 这简直变了恶魔了 那么 中国的学者还是埋头伏案做他学者的生活好了 若向政治上混 终会给政治的炉火 变换了气质 这又何苦来呢
这是一九二七年(注意:二十世纪已经过了1/4以上!)六月九日香港的《循环日报》的社论。
硬拉D’Annunzio入籍而骂之,真是无妄之灾。然而硬将外人名字译成中国式的人们,亦与有罪焉。我们在中国谈什么文艺呢?呜呼邓南遮!
附注:——
但该报发如此之“新”的议论,是少有的。前几天转载严修们反对跳舞的信,还有许多空白字。你想,严先生之文而还以为有违碍字样,则方正可知。
六,九,夜
270630② 致台静农
静农兄:
七日信早到。《白茶》至今未到,大约又不知怎么了罢,可叹。
京中传说,顾吉刚在广大也辞职,是为保持北大的地位的手段。顾吉刚们的言行如果能使我相信,我对于中国的前途还要觉得光明些。
迅 六,卅
270707 致章廷谦
矛尘兄:
我于不记得那一天寄上一信,随后又寄译稿一卷,想已到。至于六月廿一的来信,则前几天早收到了;《玉历钞传》亦到,可惜中无活无常,另外又得几本有的,而鬼头鬼脑,没有“迎会”里面的那么可爱,也许终于要自己来画罢。
前几天生热病,就是玉堂在厦,生得满脸通红的躺在床上的那一流,我即用Aspirin及金鸡那霜攻击之,这真比鼻之攻击我还利害,三天就好了,昨天就几乎已经复原,我于是对于廖大夫忽有不敬之意。但有一事则尚佩服,即鼻请其治红,彼云“没有好方子,只要少吃饭就会好的”是也。此事出在你尚未到厦之前,伏园之代为乞药于远在广州之毛大夫者以此,因鼻不愿“少吃饭”也。玉堂无一信来;春台亦谓久不得其兄信,我则日前收到一封,系五十日以前所发,不但已经检查,并且曾用水浸过而又晒干,寄信如此费事,则失落之多可想,而非因“东皮”而不理亦可想矣。
我国文已日见其不通,昨作了一点《游仙窟》序,自觉不好,姑且“手写”寄上,而“手写”亦不佳。不如仍用排印,何如?其本文,则校正了一些,当与此信同时寄出。前闻坚士说,日本有影印之旧本一卷,寄赠北大,此当是刻本之祖,我想将来可借那一本来照样石印,或并注而印成阔气之本子,那时我倘不至于更加不通,当作一较为顺当之序或跋也。
看我自己的字,真是可笑,我未曾学过,而此地还有人勒令我写中堂,写名片,做“名人”做得苦起来了。我的活无常画好后,也许有人要我画扇面,但我此后拟专画活无常,则庶几不至于有人来领教,我想,这东西是大家不大喜欢的。
绍原前几天已行,你当已见过,再见时乞代致候。我亦无事报告,但闻傅主任赴香港,不知奔波何事;何主任(思源)赴宁,此地的《国民新闻》编辑即委了别人了。
下半年中大文科教员,闻有丁山,容肇祖,鼻,罗常培,盖即除去你,我,玉堂之厦大国学研究院耳,一笑。
中大送五月的薪水来,其中自然含有一点意思。但鲁迅已经“不好”,则收固不好,不收亦岂能好,我于是不发脾气,松松爽爽收下了。此举盖颇出于他们意料之外;而我则忽而大阔,买四十元一部之书,吃三块钱一合之饼干,还吃糯米糍(荔支),龙牙蕉,此二种甚佳,上海无有,绍原未吃,颇可惜。
春台小峰之争,盖其中还有他们的纠葛,但观《北新周刊》所登广告,则确已多出关于政治之小本子广州近来,亦惟定价两三角之小本子能多销,盖学生已穷矣,而陈翰笙似大有关系,或者现代派已侵入北新,亦未可知,因凡现代派,皆不自开辟,而袭取他人已成之局者也。近日有钟敬文要在此开北新分局,小峰令来和我商量合作,我已以我情愿将“北新书局[屋]”关门,而不与闻答之。钟之背后有鼻。他们鬼祟如此。天下那有以鬼祟而成为学者的。我情愿“不好”,而且关门,虽将愈“不好”,亦“听其自然”也耳。
迅 七,七(洋七夕)
斐君兄均此不另。
(再:顷闻中大情形颇改变,鼻辈计划,恐归水泡矣。骝亦未必稳。洋七夕之夜。)
270712 致江绍原
绍原先生:
一别遂将十日,真所谓“隙驷不留尺波电逝”者欤?寄给我的讲义,前四天已收到,大约颇在邮局里躺了好几天也。
前几天中大有些人颇惶惶,因为留先曾电阻聘定的地质学者,令其缓来。我以为这些都是地质调查所中人物,今民厅将卸,则止之殊不足怪。
而他们似乎仍惶惶,以为冥冥之中有敌进攻,不特教厅不稳,即校副亦危,将来当厄于第n次之清党。傅之赴港,乃觅何,商方略也。而何之某报编辑,则确已归于乌有。然闻校事幸尚有李支持。说者谓此支持,可以延至年底。不知确否?
近一两天平静些了,偶有“拥护正副校长”云云之贴纸出现,但即被撕。
顾购书教授致此地某君信,内有云(大意),“因鲁迅未离广州,所以或不复去,蔡先生留我在南京做事。”我不过不与同校,他扩大了:不与同省。伟哉!然而此中可参中大消息。季黻之预言,已渐实现了。
我因已允往市教育局之“学术讲演会”讲几点钟,所以须八月间才能走。此举无什么深意,不过小出风头,给几个人不高兴而已。有人不高兴,我即高兴,我近来良心之坏已至如此。
冯大帅不知何时可以打进北京,倘八月间能坐津浦快车而到前门,岂不快哉!
迅 启上七,十二。
见川岛时,希告以近事。但他不深知细情,恐怕亦无甚么趣味也。
270717 致章廷谦
矛尘兄:
三日来信,昨收到。副刊,你自然总有一天要不编的,但我尚不料会如此之快,殆所谓革命时代,一切变动不居者也。十来天以前,严既澄先生给我一信,说他在办《三五日报》副刊,要我投稿,现在就想托你带我的译稿去访他一回(报馆在青年路,新六号),问他要否?如要,就交与。将来之稿费(来信言有稿费),并托你代收,寄与乔峰。但倘或不要,或该报又已改组,或严公又已不编,则自然只能作罢,再想第二法。
你近一年来碰钉子已非一次,而观来信之愤慨,则似于“国故”仍未了然,此可慨也。例如,来信因介石之不获头绪,季茀之没有地方,而始以为“令人灰心”,其实浙江是只能如此的,不能有更好之事,我从钱武肃王的时代起,就灰心了。又例如,广大电聘三沈二马陈朱皆不至,来信颇有以广大为失败之口吻。其实是,这里当发电时,就明知他们不来,也希望他们不来的,不过借作聘请罗常培容庚辈之陪衬而已。倘来,倒不妙了。
倘或三沈二马之流,竟有不知趣者,而来广大。那后事如何呢?这也极容易预言的。傅顾辈去和他们商量大计,不与闻,则得不管事之名;与闻,则变成傀儡,一切坏事,归他负担。倘有独立的主张,则被暗地里批评到一钱不值。
绍原似颇嫌广大,但我以为浙更无聊。所谓研究院者,将来当并“自然科学”而无之。他最好是下半年仍在粤,但第一须搬出学校,躲入一屋,对于别人,或全不交际,或普作泛泛之交际,如此,则几个月之薪水,当可以有把握的。至于浙之大学,恕我直言,骗局而已,即当事诸公,请他们问问自己,岂但毫无把握,可曾当作一件事乎?
不过到九月间,此地如何,自然也是一个疑问。我看不透,因为我不熟此地情形,但我想,未必一如现在。
我想赠你一句话:专管自己吃饭,不要对人发感慨。(此所谓“人”者,生人不必说,即可疑之熟人,亦包括在内。)并且积下几个钱来。
我到杭玩玩与否,此刻说不定,因为我已经近于“刹那主义”,明天的事,今天就不想。但临时自然要通知你。现在我已答应了这里市教育局的夏期学术讲演,须八月才能动身了。此举无非游戏,因为这是鼻辈所不乐闻的。以几点钟之讲话而出风头,使鼻辈又睡不着几夜,这是我的大获利生意。
这里的“北新书屋”我拟于八月中关门,因为钟敬文(鼻子傀儡)要来和我合办,我则关门了,不合办。此后来信,如八月十日前发,可寄“广九车站旁,白云楼二十六号二楼,许寓收转”,以后寄乔峰收转。
半农不准《语丝》发行,实在可怕,不知道他何从得到这样的权力的。我前几天见他删节Hugo文的案语(登《莽原》11期),就觉得他“狄克推多”得骇人,不料更甚了。《语丝》若停,实在可惜,但有什么法子呢?北新内部已经鱼烂,如徐志摩陈什么(忘其名)之侵入,如小峰春台之争,都是坍台之征。我近来倒已寄了几回译作去了,倘要完结,也另外无法可想,只得听之。人毁之而我补救之,“人”不太便宜,我不太傻么?
迅 上 七,十七
斐君兄均此问好不另。
革命时代,变动不居,这里的报纸又开始在将我排入“名人”之列了,这名目是鼻所求之不得的,所以我倒也还要做几天玩玩。
270727 致江绍原
绍原先生:
今夜偶阅《夷白斋诗话》(明顾元庆著,收在何文焕辑刊之《历代诗话》中),见有一则,颇可为“撒园荽”之旁证,特录奉:——
南方谚语有“长老种芝麻,未见得。”余不解其意。偶阅唐诗,始悟斯言其来远矣。诗云:“蓬鬓荆钗世所稀,布裙犹是嫁时衣。胡麻好种无人种,合是归时底不归?”胡麻,即今芝麻也,种时,必夫妇两手同种,其麻倍收。长老,言僧也,必无可得之理,故云。
鲁迅 七,二七
270728 致章廷谦
矛尘兄:
十九日来信,廿八日收到了,快极。广州我想未必比杭州热,二百八九十度罢。
季茀尚无信来,但看这名目,似乎就无聊。夫浙江之不能容纳人才,由来久矣,现今在外面混混的人,那一个不是曾被本省赶出?我想,便是茭白之流,也不会久的,将一批一批地挤出去,终于止留下旧日的地头蛇。我常叹新官僚不比旧官僚好,旧者如破落户,新者如暴发户,倘若我们去当听差,一定是破落户子弟容易侍候,若遇暴发户子弟,则贱相未脱而遽大摆其架子,其蠢臭何可向迩哉。夫汉人之为奴才,三百多年矣,一旦成为主人,自然有手足无措之概,茭白辈其标本也。
给丁山电中之“才年”,盖影射耳,似我非我,可以欺丁山,而我亦不能抗议。此种计画,鼻盖与闻其事的,而对绍原故作恐慌者,以欺绍原,表明于中大内情,他丝毫不知道也。其问我何以不骂他者,亦非真希望我骂,不过示人以不怕耳,外强中干者也。无人骂之,尚且要失眠,而况有人骂之乎?我未曾骂,尚且念念于我之骂,而况我竟骂之乎?骂是我总要骂的,但当与骂吧儿狗之方法不同。至于写入小说,他似乎还不配,因为非大经艺术化,则小说中有此辈一人,即十分可厌也。你要知道的小玩艺,是很容易的。只要看明末清初苏州一带地方人的互相标榜和攻讦的著作就好了。
况且以“才”署名,亦大可笑,我给别人的信,从未有自称为“才”者。蠢才乎,天才乎,杀才乎,奴才乎?其实我函电署名,非“树”则“迅”,傅与鼻是知道的。
吧儿跑到南京了,消息如别纸,今附上。《游仙窟》我以为可以如此印:这一次,就照改了付印。至于借得影本后,还可以连注再印一回,或排或影(石印),全是旧式,那时候,则作札记一篇附之。至于书头上附印无聊之校勘如《何典》者,太“小家子”相,万不可学者也。
译稿之处置,前函已奉告,但如他们不要或尚未送去,则交小峰亦可。但,这一篇,于周刊是不相宜的,我选择材料时,有点区别,所以《北新》如可免登,则以不登为宜。而我也可以从别方面捞几个零钱用。
小峰和春台之战,究竟是如何的内情,我至今还不了然;即伏园与北新之关系,我也不了然。我想,小and春之间,当尚有一层中间之隔膜兼刺戟品;不然,不至于如此。我以为这很可惜,然而已经无可补救了。至于春台之出而为叭儿辈效力,我也觉得不大好,何至于有深仇重怨到这样呢?
北京我本想去,但有一件事,使我迟疑。我的一个旧学生,新近逃到南京了,因为替马二在北京办报,其把柄为张鄠所得。他筹办时,对我并不声明给谁办的,但要我一篇文章,登第一期,而且必待此文到后才出版。敝文刚到,他便逃了。因此,我很疑心,他对于马二,不会说这报是我主持的么?倘如此,则我往北京,也不免有请进“优待室”之虑,所以须待到沪后,打听清楚才行。而西三条屋中,似乎已经增添了人,如“大太太”的兄弟之类,我回去,亦无处可住也。至于赴杭与否,那时再看。
倘至九月而现状不变,我以为绍原不如仍到此地来,以装傻混饭;在浙与宁,吃饭必更费力也,但我觉得到九月时,情形如何,是一问题。南京也有人来叫我去编什么期刊,我已谢绝了。前天,离敝寓不远,市党部后门炸了一个炸弹,但我却连声音也无所闻,直至今天看香港报才知道的。
迅 上 七,二八,夜
斐君兄均此不另。
陈西滢张奚若也来此地活动,前天我们在丁惟汾先生处看见,丁先生要我将他们领到胡汉民处,我说有事,便跑出来了,出来告诉□□,于是□□在《市民日报》大骂驱逐投机分子陈西滢,倒也有趣,现在不知道他们活动的怎样。
七月七日发
吧儿狗也终于“择主而事”了。
270731 致章廷谦
矛尘兄:
廿九日寄一函,已达否?鼻在杭盖已探得我八月中当离粤,今日得其来信,阅之不禁失笑,即作一复,给他小开玩笑。今俱录奉,以作笑资。季黻尚无信来,兄如知其住址,乞转送一阅为荷。
迅 七,卅一
270802 致江绍原
绍原先生:
日前录奉诗话一条,乃与“撒园荽”有关者,想已达览。七月二十二日来函,顷已奉到。支持家者,谓济深也。昨日之香港《循环报》两则,剪下附上,然则前之所闻,似非无因了,而留先之教授不妨兼做官之说,殆已自动的取消乎?
梦麟之叹,鼻之宣传之力也,其劳劳于攻我之状可想。但仅博得梦麟之感慨,不亦微乎其微哉。致丁山电用“材年”者,鼻盖与闻其事,今之故作张皇,则所以表明他非幕中人。不过是小玩意,旧例不少,观明末野史,则现状之可藉以了然者颇多。何思源名氏,我未曾在意中,何得与之为难,其实鼻亦明知之,其云云者,是搆陷之一法,不足与辩也。
鼻盖在杭闻我八月中当离粤,昨得其一函,廿四写,廿六发,云:九月中当到粤给我打官司,令我勿走,“听候开审”。命令未来之被告,使他恭候月余,以俟打渺渺茫茫之官司,可谓天开奇想。实则他知我必不恭候,于是可指我为畏罪而逃耳。因复一函,言我九月已在沪,可就近在杭州起诉云,两信稿都已录寄川岛矣。鼻专在这些小玩意上用工夫,可笑可怜,血奔鼻尖而至于赤,夫岂“天实为之”哉。
中国士大夫之好行小巧,真应“大发感慨”,明即以此亡。而江浙尤为此种小巧渊薮。我意现状如无大异,先生何妨仍来此地,孟德固有齐鲁方士夸诞遗风,然并不比鼻更可怕,在江浙,恐鼻族尤多,不会更好的。在此与孟德辈不即不离,似当尚可居若干月;但第一著则须搬出钟楼也。
有人言见黎国昌坐在注册科办事;又有人言闻孟德将改为图书馆主任。总而言之,中大举棋无定,终必一榻胡涂。
季茀之职衔颇新颖,大约是清闲之官乎。
广州倒并不热。日前有飓风,海上死人不少,而香港一带因有备,却无大损,科学之力如此。我正在慢慢准备启行,但太古船员正罢工,不知本月中能解决否,若坐邮船,则行李太多,很不便也。
青梅酒长久不喝了。荔支已过,杨桃上市,此物初吃似不佳,惯则甚好,食后如〖已〗用肥皂水洗口,极爽。秋时尚有,如来此,不可不吃,特先为介绍。
迅 启上 八月二日
7许崇清有留任教育厅长消息
广东省政府决于今(八月一日)日改组、新委各厅长亦自当同时就职、但闻新任教育厅长朱家骅、再向中央力辞不干、以便专心办理中大、今日当不随同就职、届时教育厅政务、依旧由许崇清留任、至将来教育厅长一职、有无变更仍须静候中央明令发表云。
7李文范接任民政厅之红示
昨三十日民政厅前贴出纸示云、为布告事、现奉中华民国国民政府令开、任命李文范兼广东民政厅厅长等因、兹定于八月一日下午二时接印视事、除分别呈报令行外、合行布告所属一体知照、厅长李文范、七月三十日。
270808 致章廷谦
矛尘兄:
七月卅日信,今天到了。我不知道《五三日报》内情,现既如此,请你不要给他了罢。。,交与小峰。但我以为登《北新》实不宜,书小而文长,登《语丝》较好,希转告。合于《北新》的,我当另寄。
鼻信已由前函奉告,是要我在粤恭候,何尝由我定。我想该鼻未尝发癫,乃是放刁,如泼妇装作上吊之类;倘有些癫,则必是中大的事有些不顺手也。谢早不在此,孙林处信不能通,好在被告有我在,够了。大约即使得罪于鼻,尚当不至于成为弥天重犯,所以我也不豫备对付他,静静地看其发疯,较为有趣。他用这样的方法吓我是枉然的;他不知道我当做《阿Q正传》到Q被捉时,做不下去了,曾想装作酒醉去打巡警,得一点牢监里的经验。
我本决于月底走了,房子已回复,而招商无船,太古公司又罢工,从香港转,则行李太多,很不便,所以至此刻止,还未决定怎么办。倘不能走,则当函告赤鼻,叫他到这里来告,或到别处去,也要通知他。《中央副刊》我未见,不知登的是那一封;但打起官司来,我在法庭上还有话,也许比玉堂的“启事”有趣。
据报上说,骝先要专心办中大了,有人见他和人游东山,有一种“优游态度”云。而旧教厅长,今又被派为委员了,则骝先之并教厅而做不成可知。中大内部不知如何,殊难测。然上月被力逐之教务副主任,现在有人见其日日坐在注册部办事,并无“优游态度”,则殊不可解。大约一切事情,都胡里胡涂,没有一定办法,所谓“东倒吃羊头,西倒吃猪头”,苟延而已。
令尊大人的事真险,好在现在没有事了。其实“今故”是发源于“国故”的,我曾想提出古事若干条,要可以代表古今一切玩艺儿的,作为教本,给如川岛一流的小孩子们看,但这事太难,我读书又太少,恐怕不会成功了。例如,江浙是不能容人才的,三国时孙氏即如此,我们只要将吴魏人才一比,即可知曹操也杀人,但那是因为和他开玩笑。孙氏却不这样的也杀,全由嫉妒。我之不主张绍原在浙,即根据《三国志演义》也。广东还有点蛮气,较好。
这里倒并不很热,常有大风,盖海上正多飓风也。我现想编定《唐宋传奇集》,还不大动手,而大吃其水果,物美而价廉。周围的事情是真多,竟会沿路开枪而茶店里掷炸弹,一时也写不完。我希望不远可以面谈,因为我须“听候开审”,总得到杭州的。
迅 上 八月八日夜
斐君兄均此致候。
270817① 致章廷谦
矛尘兄:
日前寄一函,意专在阻止将敝稿送于姨副,故颇匆匆。这几天我是专办了收束伏翁所办的书店一案,昨天弄完了,除自己出汗生痱子外,还请帮忙人吃了一回饭,计花去小洋六元,别人做生意而我折本,岂不怪哉!
遥想一月以前,一个獐头鼠目而赤鼻之“学者”,奔波于“西子湖”边而发挥咱们之“不好”,一面又想出起诉之“无聊之极思”来,湖光山色,辜负已尽,念及辄为失笑。禹是虫,故无其人;据我最近之研究:迅盖禽也,亦无其人,鼻当可聊以自慰欤。案迅即卂,卂实即隼之简笔,与禹与禺,也与它无异,如此解释,则“準”字迎刃而解,即从水,隼声,不必附会从“淮”之类矣。我于文字亦颇有发明,惜无人与我通信,否则亦可集以成“今史辨”也。
近偶见该《古史辨》,惊悉上面乃有自序一百多版。查汉朝钦犯司马,因割掉卵而发牢骚,附于偌大之《史记》之后,文尚甚短,今该学者不过鼻子红而已矣,而乃已浩浩洋洋至此,殆真所谓文豪也哉。禹而尚在,也只能忍气吞声,自认为并无其人而已。
此地下半年之中大文科,实即去年之厦大而撵走了鼻所不喜之徒,而傅乃大贴广告,谓足为全国模范。不过这是半月以前的事,后来如何,须听下回分解矣。我诸事大略已了,本即可走,而太古公司洋鬼子,偏偏罢工,令我无船可坐;此地又渐热,在西屋中九蒸九晒,炼得遍身痱子。继而思之,到上海恐亦须挤在小屋中,不会更好,所以也就心平气和,“听其自然”,生痱子就生痱子,长疙瘩就长疙瘩,无可无不可也。总之:一有较便之船,我即要走;但要我苦心孤诣,先搬往番鬼所管之香港以上邮船,则委实懒于奋发耳。好在近来鼻之起诉计划,当亦有所更改或修正,我亦无须急急如律令矣。
《语丝》中所讲的话,有好些是别的刊物所不肯说,不敢说,不能说的。倘其停刊,亦殊可惜,我已寄稿数次,但文无生气耳。见新月社书目,春台及学昭姑娘俱列名,我以为太不值得。其书目内容及形式,一副徐志摩式也。吧儿辈方携眷南下,而情状又变,近当又皇皇然若丧家,可怜也夫。
迅 八,十七。
斐君兄及小燕弟均此致候。
270817② 致江绍原
绍原先生:
先前寄过几封信,想已到。细目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封是钞一段关于种胡麻的古书的。
很久以前,得汪馥泉先生来信,要我作一篇文章和写一个书面,且云成后可请先生转寄。文章之做,尚未有期,但将书面寄上,乞转寄为荷。如此之字而可写书面,真是可笑可叹,我新近还写了一幅小中堂,此种事非到广东盖不易遇也。
报载骝先到香港,不知何也,大约是漫游欤?
近来因结束书店,忙了几天。本可走了,而太古公司无船,坐邮船嫌行李多,坐货船太苦,所以还在观望;总之:一有相宜之船,便当走耳。但日期还说不定。
天气似乎比先前热了,我因常晒在西窗下,所以已经弄得满身小疙瘩,虽无性命之忧,而亦颇以为窘也。变化繁多,中大下半年不知如何,我疑未必能维持现状。
支持家评留先云,政治非其所长,教育幼稚。其终于“专心办学”而取“优游状态”者,大约即因此之故。
迅 上 八,十七。
270919① 致翟永坤
永坤兄:
八月廿二,廿八日两信,今天(九月十九)一同收到了,一个学生给我送来的。你似乎还没有知道,中山大学的一切职务,我于三月间早已辞去了,在此已经闲住了六个月,现在是肚子饿而头昏。我本来早想走,但先前是因为别的原因,后来是太古船员罢工,没有船,总是走不成。现在听说有船了,所以我想于本月之内动身。
我先到上海,无非想寻一点饭,但政,教两界,我想不涉足,因为实在外行,莫名其妙。也许翻译一点东西卖卖罢。北大改组的事已在报上看见了。此地自从捉去了若干学生不知道数目,几十或百余罢以后,听说很乐观,已成为中国第一个大学。
这里新闻是一定应该有的,可惜我不大知道,也知不清楚。《鲁迅在广东》我没有见过,不知道是怎样的东西,大约是集些报上的议论罢。但这些议论是一时的,彼一时,此一时,现在很两样。
时光的确快,记得我们在马路上见了之后,已经一年多了,我漂流了两省,幻梦醒了不少,现在是胡胡涂涂。想起北京来,觉得也并不坏,而且去年想捉我的“正人君子”们,现已大抵南下革命了,大约回去也不妨。不过有几个学生,因为是我的学生,所以学校还未进妥近来有些这样的情形,连和我熟识的学生,也会有人疑心他脾气和我相似,喜欢揭穿假面具,所以看得讨厌。我想陪着他们暂时漂流,到他们有书读了,我再静下来。
看看二十来篇作品的工夫,总可以有的。但近一年来,我全没给人选文章。有一个高长虹,先前叫我给他选了一本文章,后来他在报上说,我将他最好的几篇都选掉了,因为我妒贤嫉能,怕他出名,所以将好的故意压下。从此以后,我便不做选文的事,有暇便自己玩玩。你如不相信高长虹的话,可以寄来,我有暇时再看,但诗不必寄,因为我不懂这一门。稿寄“上海,新闸路,仁济里北新书局李小峰”收转。
这里还是夏天,穿单衣,一做事便流汗。去年我在厦门时,十一月上山去,看见石榴花,用惯于北方的眼睛看来,好像造物在和我开玩笑。
鲁迅 九月十九夜
270919② 致章廷谦
矛尘兄:
久不得来信,大约你以为我早动身了,而岂知我至今尚九蒸九晒于二楼之上也哉!听说太古船员诸公已复工,则我真将走成,现已理行李两天,拟于廿七八搬入客栈,遇有船则上之也。
自然先到上海,其次,则拟往南京,不久留的,大约至多两三天,因为要去看看有麟,有一点事,但不是谋饭碗,孑公复膺大学院长,饭仍是蒋维乔袁希涛口中物也。复次当到杭州,看看西湖北湖之类,而且可以畅谈。但这种计画,后来也许会变更,此刻实在等于白说。
此地已较凉。梁漱溟已为委员,我看他是要阔的。市民正拟欢迎张发奎将军,牌楼搭得空前之好。各种厅长多已换。黄浦[埔]学校已停办。截至今日止,如此而已。
中大今日(或明日,记不清了)开学,行授旗式,旗乃校旗也,青天白日外加红边,新定的。何日开课,未闻。绍原先生已行了罢。该校的安否,大概很与政局相关的,所以本学期如何,实在说不清。但他若取中立之状态,则无妨。《语丝》的一四一,二两期,终于没有收到,大概没收了。这里的一部分青年已将郁达夫看作危险人物,大奇。广西禁《洪水》与《独秀文存》。汕头之创造社被封。北新出了一本《鲁迅在广东》,好些人向我来要,而我一向不知道。关于出版界之所闻,大略如此。
新月书店的目录,你看过了没有?每种广告都飘飘然,是诗哲手笔。春台列名其间,我觉得太犯不上也。最可恶者《闲话》广告将我升为“语丝派首领”,而云曾与“现代派主将”陈西滢交战,故凡看《华盖集》者,也当看《闲话》云云。我已作杂感寄《语丝》以骂之,此后又做了四五篇。
凤举说燕大要我去教书,已经回复他了,我大约还须漂流几天。我一去,一定又有几个学生要同去,这是我力所不及的,别人容易误会为我专是呼朋引类。我也许此后不能教书了。但可玩玩时,姑且玩玩罢。
在二楼上,近来又编好了一部《唐宋传奇集》。到上海后,当为新作家选小说,共有三部。此后,真该玩玩了,一面寻饭碗。
迅 上 九月十九夜
斐君太太前均此请安。燕兄及在绍兴的某兄均此致候。
270922 致台静农、李霁野
静农霁野兄:
《朝华夕拾》改定稿,已挂号寄上,想已到。
静农兄九月八日信,前天收到了。小说要出,很好。可寄上海北新李小峰收转。来信同。
这里的生活费太贵,太古船已有,我想于月底动身了,到上海去。那边较便当,或者也可以卖点文章。这里是什么都不知道。可看的刊物也没有。
先前是时时想走,现在是收拾行李(有十来件,讨厌极了),《莽原》久不做了。现在写了一点,今寄上。以后想写几回这样的东西。
附上四张照相,是一月前照的,R女士如要,请交去。如已无用,便中希送西三条寓。
前回来信说寄来的《二十四孝》之类之中,有几本是维钧兄的。我即函询那几种,终无回信,大约我的信失落了。今仍希告我,以便先行邮还。因为带着走,不大便当。
我很好,请勿念。我想,上船之期,大约本月廿八九罢。
此地居然也凉起来了,有些秋意。
密斯朱寿恒闻已结婚。今年的岭南大学,听说严极了,学生及职教员好发议论的,就得滚蛋。收回中国自办了。
迅 九,二十二夜。
270925① 致台静农
静农兄:
九月十七日来信收到了。请你转致 半农先生,我感谢他的好意,为我,为中国。但我很抱歉,我不愿意如此。
诺贝尔赏金,梁启超自然不配,我也不配,要拿这钱,还欠努力。世界上比我好的作家何限,他们得不到。你看我译的那本《小约翰》,我那里做得出来,然而这作者就没有得到。
或者我所便宜的,是我是中国人,靠着这“中国”两个字罢,那么,与陈焕章在美国做《孔门理财学》而得博士无异了,自己也觉得好笑。
我觉得中国实在还没有可得诺贝尔赏金的人,瑞典最好是不要理我们,谁也不给。倘因为黄色脸皮人,格外优待从宽,反足以长中国人的虚荣心,以为真可与别国大作家比肩了,结果将很坏。
我眼前所见的依然黑暗,有些疲倦,有些颓唐,此后能否创作,尚在不可知之数。倘这事成功而从此不再动笔,对不起人;倘再写,也许变了翰林文字,一无可观了。还是照旧的没有名誉而穷之为好罢。
未名社出版物,在这里有信用,但售处似乎不多。读书的人,多半是看时势的,去年郭沫若书颇行,今年上半年我的书颇行,现在是大卖戴季陶讲演录了蒋介石的也行了一时。这里的书,要作者亲到而阔才好,就如江湖上卖膏药者,必须将老虎骨头挂在旁边似的。
还有一些琐事,详寄季野信中,不赘。
迅 上 九月二十五日
270925② 致李霁野
霁野兄:
十二日信已到,内无致共和附信。
《白茶》或者只十三,是我弄错的,此事只可如此了结。
北新书屋账等一二天再算详账云云,而至今未有照办者,因为我太忙。能结账的只有我一个人。其实是早已结好,约欠八十元。我到邮局去汇款时,因中央银行挤兑之故,票价骤落,邮局也停止汇兑了,只得中止,一直到现在。这一笔款只能待我到上海时再寄。
廿九日有船,倘买得到船票,就坐这船,十月六七可到上海。
这里的文艺,很销沈,昨天到创造社去一看,知道未名社的书都卖完了,只剩许多《莽原》。投稿于《莽原》之饶超华君,前回寄回的照相中,坐在我和伏园之间的就是他。回家路经汕头,被捕,现在似乎已释出。他是除了做那样的诗之外,全无其他的,而也会遭灾,则情形可想。但那是小地方;广州市比较地好一点。
书面的事,说起来很难,我托了几个人,都无回信。本地,是无法可想的,似乎只能画一个军人骑在马上往前跑。就是所谓“革命!革命!”《朝华夕拾》我托过春台,没有画来,他与北新闹开,不知怎的和新月社去联合了。让我再想一想看。《象牙之塔》的封面,上一次太印在中间了,下面应该不留空白。这回如来得及,望改正。《莽原》稿已寄上一篇,我本想多写几篇这一类的东西,但开始走路之后,不知能有工夫否?此地万不愿住,或在上海小住,未知是否可能,待到后再看。此地大学,已成了现代派的大本营了。
关于诺贝尔事,详致静农函中,兹不赘。
创造社和我们,现在感情似乎很好。他们在南方颇受迫压了,可叹。看现在文艺方面用力的,仍只有创造,未名,沈钟三社,别的没有,这三社若沈默,中国全国真成了沙漠了。南方没有希望。
迅 九,二五。
续收到十三日来信了。共和的收单,似乎应未名社收,今仍寄回。
271004 致台静农、李霁野
静农霁野兄:
昨天到上海,看见图样五张。蔼覃的照相,我以为做得很不好看。我记得原底子并不如此,还有许多阴影,且周围较为毛糙。望照原本重做一张,此张不要。我前信言削去边者,谓削去重照后之板边,非谓连阴影等皆削去之也。总之希重做一张,悉依原来的样子。
此书封面及《朝华夕拾》书面,已托春台去画,成后即寄上。于书之第一页后面,希添上“孙福熙作书面”一行。
我现住旅馆,两三日内,也许往西湖玩五六天,再定何往。
迅 十,四。
271014 致台静农、李霁野
静农霁野兄:
书账早已结好,和寄来的一张差不多。因为那边的邮局一时停止汇兑,所以一直迟至现在。今从商务馆汇上八十元,请往瑠〖琉〗璃厂一取(最好并带社印)。这样,我所经手的书款,算是清结了。《小约翰》及《朝华夕拾》两书面,本拟都托春台画,但他现在生病,所以只好先托其画《小约翰》的一张,而今尚未成(成后即寄上)。《朝华夕拾》第一页的后面,且勿印“孙福熙作书面”字样。
到此已将十日,不料熟人很多,应酬忙得很。邀我做事的地方也很有,但我想关起门来,专事译著。
狂飙社中人似乎很有许多在此,也想活动,而活动不起来,他们是自己弄得站不住的。
这里已很冷了。报上说北京已下雪,想是真的。
来信仍由原处转。
迅 十月十四日
271017 致李霁野
霁野兄:
前两天寄一函并书款八十元,想已到。六日来信,今天收到了,空字已补好,今寄上。书面已托孙春台画好,因须用细网目铜板,恐北京不能做,拟在上海将板做好,邮寄北京。
我到此地,因为熟人太多,比以前更忙于应酬了。忽然十多天,已经过去,什么事也没有做。
光华书店,我看他做法不大规矩,是不可靠的。《朝华夕拾》后记中之《曹娥》一图,描得不好。如原底子尚在,请将这一图改用铜板,那么,线虽细,也无妨了。《莽原》第十六七期尚未见。我缺第三期,希即一并寄来。三期一本,十六七期各二本。此后信件,可寄“上海宝山路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周建人先生代收”。《莽原》这名称,先前因为赌气,没有改。据我的意思,从明年一月起,可以改称《未名》了,因为《狂飙》已消声匿迹。而且《莽原》开初,和长虹辈有关系,现在也犯不上再用。长虹辈此地有许多人尚称他们为“莽原小鬼”,所以《莽原》之名也不甚有趣。但这是我个人的意思,请大家决定。
静农的小说稿,已收到了,希转告。
前回寄来的书中,那几种是维钧的,亦望告知。。,以便寄还。
迅 十,十七,夜
271020 致李霁野
霁野兄:
《小约翰》封面铜板已做好,已托北新代寄,大约数日后可到。今将标本寄上,纸用黄色,图用紫色。
孙春台病已愈,《朝华夕拾》封面已将开始绘画。书之第一页后可以印上“孙福熙作书面”字样了。
迅 十,廿。
板费五元请便中交西三条密斯许。
271021① 致江绍原
绍原先生:
两日不见,如隔六秋。
季茀有信来,先以奉阅。我想此事于兄相宜,因为与人斗争之事或较少。但不知薪水可真拿得到否耳。
迅 顿首 十月廿一日
太太前乞叱名请安。
271021② 致廖立峨
立莪兄:
十二日的来信,昨天收到了,先寄的另一封信,亦已收到。我于七日曾发一信,后又寄《野草》一本,想亦已到。
我到上海已十多天,因为熟人太多,一直静不下,几乎日日喝酒,看电影。我想,再过一星期,大约总可以闲空一点。倘若这样下去,是不好的,书也不看,文章也不做。
这里的情形,我觉得比广州有趣一点,因为各式的人物较多,刊物也有各种,不像广州那么单调。我初到时,报上便造谣言,说我要开书店了,因为上海人惯于用商人眼光看人。也有来请我去教国文的,但我没有答应。
现在我住在“宝山路,东横浜路,景云里二十九号”,此后有信可以直接寄此。这里是中国界,房租较廉,只要不开战,是不要紧的。
中大校长赴港,我已在报上看见,张之迈辈即刻疑神疑鬼,实在可怜。其实他们是不要紧的,会变化,那里会吃亏。至于我回广东,却连自己还没有想到过。
林语堂先生已见过,现回厦门接他的太太去了,听说十来天后再来上海。许寿裳先生在南京大学院做秘书,他们要请我译书,但我还没有去的意思。
江绍原先生已经见过,他今天回杭州去了,当暂住在他太太的家里。听说大学院要请他做编译,我想,这于他倒颇相宜的。
广州中大今年下半年大约不见得比上半年好。我想,你最好是自己多看看书。靠教员,是不行的,即使将他们的学问全都学了来,也不过是“瞠目呆然”。倘遇有可看的书,我当寄上。
顾孟余回广州之说,上海倒没有听到。《中央日报》不办了。南京另组织了一个中央日报筹备处,其中大抵是“现代派”。
我本很想静下来,专做译著的事,但很不容易。闹惯了,周围不许你静下。所以极容易卷入旋涡中。等许多朋友都见过了,周围清静一些之后,再看情形,倘可以用功,我仍想读书和作文章。
广平姊也住在此,附笔道候。她有好几个旧同学在此,邀她于[去]办关于妇女的刊物,还没有去。
迅 十月廿一日
271031 致江绍原
绍原先生:
两惠函,其一内有译稿者,均收到。稿当去寻卖[买]主去。
季茀所谈事迄今无后文,但即有后文,我亦不想去喫,我对于该方面的感觉,只觉得气闷之至,不可耐。
既已去矣,又何必再电奥[粤]方。昨有学生见骝先坐黄包车而奔波于途,殆即在追挽校长欤。
近日又常是演讲之类,殊苦。
迅 上 十月卅一日太太前仍叱名请安。
271103 致李霁野
霁野兄:
十月廿六日信,今天收到了。蔼覃像已付印,四五日内可成,成即寄上。《象牙之塔》,《莽原》,你的稿子,尚未到。《莽原》的确少劲,是因为创作,批评少而译文多的缘故。我想,如果我们各定外国文艺杂志一两份,此后专向纯文艺方面用力,一面绍介图画之类,恐怕还要有趣些。但北京方面,制版之类是不方便的。本来我也可以在此编辑,因为我原想躲起来用用功。但看近来情形,各处来访问,邀演讲,邀做教员的很多,一点也静不下,时常使我想躲到乡下去。所以我或者要离开上海也难说。《小约翰》书面版已于廿一寄出,想已到。
还说《莽原》,用报纸似乎太难看,用较好一点而比以前便宜一点的,如何?至于减少页数,那自然无所不可。
狂飙社的人们,似乎都变了曾经最时髦的党了。尚钺坏极,听说在河南,培良在湖南,高歌长虹似乎在上海。这一班人,除培良外,都是极坏的骗子。长虹前几天去访开明书店章君,听说没见他。
附上文一篇,是旧作而收回的,可用于《莽原》。
迅 十一,三。
271107① 致章廷谦
矛尘兄:
六日来信已到。我到沪以来,就玩至现在,其间又有演讲之类,颇以为苦。近日又因不得已,担任了劳动大学国文每周一小时,更加颇以为苦矣。杭州芦花,闻极可观,心向往之,然而又懒于行,或者且待看梅花欤。《游仙窟》既有善本,自然以用善本校后付印为佳。《唐宋传奇集》方在校印,拟先出上册,成后即寄奉。
北新捕去李(小峰之堂兄)王(不知何人)两公及搜查,闻在十月二十二,《语丝》之禁则二十四。作者皆暂避,周启明盖在日本医院欤。查封北新,则在卅日。今天乔峰得启明信,则似已回家,云《语丝》当再出三期,凑足三年之数,此后便归北新去接办云云。卅日发,大约尚未知查封消息也。他之在北,自不如来南之安全,但我对于此事,殊不敢赞一辞,因我觉八道湾之天威莫测,正不下于张作霖,倘一搭嘴,也许罪戾反而极重,好在他自有他之好友,当能互助耳。
季茀本云南京将聘绍原,而迄今无续来消息,岂蔡公此说,所以敷衍季茀者欤,但其实即来聘,亦无聊。语堂先曾回厦门,今日已到沪,来访,而我外出,不知其寓何所;似无事。有学生告我,在上海见傅斯年于路上,不知确否。倘真,则此公又在仆仆道途,发挥其办事手腕矣。
我独据一间楼,比砖塔胡同时好得多,因广东薪水,尚未用完也。但应酬,陪客,被逼作文之事仍甚多,不能静,殊苦。本想从事译书,今竟不知可能如愿。
迅 上 十一月七日
夫人均此问候。
271107② 致江绍原
绍原先生:
五日来信并稿已到。译稿小峰愿接受,登《北新》半月刊。俟注之后半到,即送去。
北京之北新局于十月廿二日被搜查,捕去两人,一小峰之堂兄;一姓王,似尚与他案有关。《语丝》于廿四日被禁;北新局忽又于卅日被封。我疑此事仍有章士钊及护旗运动中人在捣鬼。
有学生告诉我,见傅斯年于上海之道上。岂此公亦来追留校长欤?
迅 启上 十一月七日
闻广东中大英语系主任为刘奇峰,不知何如人也。
271114 致江绍原
绍原先生:
先后收到《宗教史研究》两回,小品两回共四则;但小注后半,则至今未收到,恐失落亦未可知。且稍待,抑更补写乎,请酌定。
日本语之NoRito,是“祝词”。
弟到此已月余,日惟应酬,陪客,演说,无聊之极。瘦矣,而毫无成绩。颇欲杜门译书,但无把握也。
今虽讨赤,而对于宗教学,恐仍无人留心。观读书界大势,将来之有人顾问者,殆仍惟文艺之流亚。不知兄有意一试之否?如前回在《语丝》上所谈之《达旖丝》,实是一部好书,倘译成中文,当有读者,且不至于白读也。半农译法国小说,似有择其短者而译之之趋势。我以为不大好。
迅 顿首 十一月十四日
太太前亦顿首
271116 致李霁野
霁野兄:
四日来信,收到了。小说稿及《象牙之塔》,早已到。《莽原》仍用好纸而减页数,甚好。闻开明书店云,十八九合册十本,早售完,而无续来,不知何不多寄些?《小约翰》作者照像,托春台印[带]去印的,而他忽回家,大约不日当回上海,取来寄京。现在向我索取者甚多。我想,较快的办法,是此书之内容及封面印成后,望即将书面及书之散页,寄我五十份(仍由周建人代收);一面我将照相留下五十份。待散页一到,在此装钉,便快得多了。希成后即寄为要。
我冬天不回京,在此亦静不下,毫无成绩,真不知如何是好。
迅 十一,十六
271118 致翟永坤
永坤兄:
你的十月十,二六两信,并两回的稿子,我都收到了,待我略闲,当看一看。惟设法出版,须在来年,因为这里的书铺现在经济状况都不大好。
那一本旧的小说,也已收到。构想和行文,都不高明,便是性欲的描写,也拙劣得很,是一部没有什么价值的书。我想,这大约是明朝人做的,本是一篇整篇,后来另一人又将他分开,加上回目,变成章回体的。至于里面用元人名字,这是明人做小说的常有的事,他们不敢讲本朝,所以往往假设为元人。
我近半年来,教书的趣味,全没有了,所以对于一切学校的聘请,全都推却。只因万不得已,在一个学校里担任了一点钟,但还想辞掉他。
文章也做不出来。现在是在校印《唐宋传奇集》,这是古文,我所选编的,今年可出上册,明年出下册。
听说《语丝》在北京被禁止了,北新被封门。正人君子们在此却都很得意,他们除开了新月书店外,还开了一个衣服店,叫“云裳”,“云想衣裳花想容”,自然是专供给小姐太太们的。张竞生则开了一所“美的书店”,有两个“美的”女店员站在里面,其门如市也。
我想译点书糊口,但现在还未决定译那一种。
迅 上 十一月十八日
271120 致江绍原
绍原先生:
来信,并《廿五年来之早期基督教研究》的注,都收到了。关于要编的两种书的计划,我实在并无意见。《血与天癸……》,我想,大抵有些人看看的;至于《二十世纪之宗教学研究》,则商务馆即使肯收,恐怕也不过是情面。尚志学会似乎已经消声匿迹了。
其实,偌大的中国,即使一月出几本关于宗教学的书,那里算多呢。但这些理论,此刻不适用。所以我以为 先生所研究的宗教学,恐怕暂时要变成聊以自娱的东西。无论“打倒宗教”或“扶起宗教”时,都没有别人会研究。
然则不得已,只好弄弄文学书。待收得板税时,本也缓不济急,不过除此以外,另外也没有好办法。现在是专要人的性命的时候,倘想平平稳稳地吃一口饭,真是困难极了。我想用用功,而终于不能,忙得很,而这忙,是于自己很没有益处的。
中国此刻还不能看戏曲,他们莫名其妙。以现状而论,还是小说。还有,大约渐要有一种新的要求,是关于文艺或思想的Essye。不过以看去不大费力者为限。我想先生最好弄这些。
英文的随笔小说之流,我是外行,不能知道。但如要译,可将作者及书名开给我,我可以代去搜罗。
我不知道先生先前所爱看的是那一些作品,但即以在《语丝》发表过议论的Thais而论,我以为实在是一部好书。但我的注意并不在飨宴的情形,而在这位修士的内心的苦痛。非法朗士,真是作不出来。这书有历史气,少年文豪,是不会译的(也讲得〔好〕听点,是不屑译),先生能译,而太长。我想,倘译起来,可以先在一种月刊上陆续发表,而留住版权以为后日计。
此外,则须选作者稍为中国人所知,而作品略有永久性的。英美的作品我少看,也不大喜欢。但闻有一个U.Sinclaire(不知错否),他的文学论极新,极大胆。先生知之否?又J.London的作品,恐怕于中国的现在也还相宜。
广东似乎又打起来了。沪报言戴校长已迁居香港,谢绝宾客。中校的一群学者,不知安否,殊以为念也。
迅 启上 十一月二十夜
太太前均此请安
271122 致陶元庆
璇卿兄:
《唐宋传奇集》书面用之赭色样本,今日送来了。今并原样一同寄上。对否?希示复。
鲁迅 十一月廿二。
271206① 致李小峰
小峰兄:
我对于一切非美术杂志的陵乱的插画,一向颇以为奇,因为我猜不出是什么意义。近来看看《北新》半月刊的插画,也不免作此想。
昨天偶然看见一本日本板垣鹰穗做的,以“民族底色彩”为主的《近代美术史潮论》,从法国革命后直讲到现在,是一种新的试验,简单明了,殊可观。我以为中国正须有这一类的书,应该介绍。但书中的图画,就有一百三四十幅,在现今读者寥寥的出版界,纵使译出,恐怕也没一个书店敢于出版的罢。
我因此想到《北新》。如果每期全用这书中所选的图画两三张,再附译文十叶上下,则不到两年,可以全部完结。论文和插画相联络,没有一点白费的东西。读者也因此得到有统系的知识,不是比随便的装饰和赏玩好得多么?
为一部关于美术的书,要这么年深月久地来干,原是可叹可怜的事,但在我们这文明国里,实在也别无善法。不知道《北新》能够这么办否?倘可以,我就来译论文。
鲁迅 十二月六日
271206② 致蔡元培
孑民先生几下,谨启者:久违
雅范,结念弥深,伏知贤劳,未敢趋谒。兹有荆君有麟,本树人旧日学生,忠于国事,服务已久,近知江北一带,颇有散兵,半是北军旧属,既失渠率,迸散江湖,出没不常,亦为民患。荆君往昔之同学及同乡辈,间亦流落其中,得悉彼辈近态,本非夙心,倘有所依,极甘归命,因思招之使来,略加编练,则内足以纾内顾之劳,外足以击残余之敌。其于党国,诚为两得。已曾历访数处,贡其款诚,尤切希一聆先生教示,以为轨臬。辄不揣微末,特为介绍,进谒台端,倘蒙假以颜色,俾毕其词,更赐指挥,实为万幸。肃此布达,敬请
道安。
后学周树人 启上 十二月六日
271209① 致江绍原
绍原先生:
《百卌孝图》尚在,其所绘“拖鞍”之法如下:——
迅 上 十二月九日
271209② 致章廷谦
矛尘兄:
四日信早到了。语堂在此似乎是为开明编英文字典。伏园则在办一种周刊,曰:《贡献》(实在客气之至)。又听说要印书,但不知其详,因为极少见。《语丝》移申第一期,听说十二可出。有几篇投稿,我看了一遍则有之,若云“编辑”,岂敢也哉!我近来就是做着这样零星的事,真不知如何是好。
新年能来申谈谈,极所盼望。若夫校对,则非一朝一夕可毕,我代校亦可也。
池鱼故事,已略有所闻。其实在天下做人,本来大抵就如此。此刻此地,大家正互相斥为城门,真令我辈为鱼者,莫名其妙,只能用绍兴先哲老话:“得过且过”而已。
绍原欲卖文,我劝其译文学,上月来申,说是为买书而来的。月初回去了,闻仍未买,不知何也。大约卖文之处,已稍有头绪欤?
太史之类,不过傀儡,其实是不在话下的。他们的话听了与否,不成问题,我以为该太史在中国无可为。《莽原》有从头到尾的合订本,但他们不寄我一本,亦久无信来,或已独立欤?《华续》,《野草》他日寄上《野草》初版,面题“鲁迅先生著”,我已令其改正,所以须改正本出,才以赠人。《唐宋传奇集》上册今天才校了,出版大约尚须几天。出时奉寄。下册稿已付印局。
迅 上 十二,九,夜。
周启明信三张附还。
271219 致邵文熔
明之吾兄:
一别遂已如许年,南北奔驰,彼此头白,顷接惠书,慰甚喜甚。
弟从去年出京,由闽而粤,由粤而沪,由沪更无处可往,尚拟暂住,岁腊必仍在此也。时事纷纭,局外人莫名其妙(恐局中人亦莫名其妙),所以近两月来,凡关涉政治者一概不做。昨由大学院函聘为特约撰述员,已应之矣。
约一星期前,在此晤公侠,得略知兄近状,亦并知子英景况,但未询其住址,故未通信。弟初到沪时,曾拟赴杭一游,后以忙而懒,天气亦渐冷,而彼处大人物或有怕我去抢饭碗之惧,遂不果行。离乡一久,并故乡亦不易归矣。
专此布达,顺颂曼福不尽。
弟周树人 启上十六年十二月十九日
271226 致章廷谦
矛尘兄:
廿五日信收到。《语丝》四卷三期已付印,来稿大约须入第四期了。
伏园和小峰的事,我一向不分明。他们除作者版税外,分用净利,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但我就从来没有收清过版税。即如《桃色的云》的第一版卖完后,只给我一部分,说因当时没钱,后来补给,然而从此不提了。我也不提。而现在却以为我“可以做证人”,岂不冤哉!叫我证什么呢?
譬如他们俩究竟何时合作,何时闹开,我就毫不知道。所以是局外人,不能开口。但我所不满足的,是合作时,将北新的缺点对我藏得太密,闹开以后,将北新的坏处宣传得太多。
不过我要说一句话,我到上海后,看看各出版店,大抵是营利第一。小峰却还有点傻气。前两三年,别家不肯出版的书,我一绍介,他便付印,这事我至今记得的。虽然我所绍介的作者,现在往往翻脸在骂我,但我仍不能不感激小峰的情面。情面者,面情之谓也,我之亦要钱而亦要管情面者以此。
新月书店我怕不大开得好,内容太薄弱了。虽然作者多是教授,但他们发表的论文,我看不过日本的中学生程度。真是如何是好。
明年商务印书馆也要开这样的新书店,这一流的书局,要受打击了。倘不投降,即要竞争,请拭目以俟之。
绍原经济情形,殊可虑。但前两星期,有一个听差(我想,是蔡“公”家的人)送大学院的聘书到我这里来,也有绍原的一份,但写明是由胡适之转的。问他何时送去;他说已送去过了,胡博士说本人不在沪,不收。我本想中途截取转寄,但又以为不好,中止了。后来打听季茀,他说大约已经寄杭了,星期二(十九)付邮的。莫非还不到么?倘到,则其中有一批钱,可以过年。
迅 上 十二月廿六日
斐君太太小燕密斯均此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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